第2章 云华仙城
等站在云华仙城外那条问仙路上的时候，白简终于适应了过来。不仅表情极其自然，甚至还攀谈道：“道友，这云华仙城，是由紫宸仙帝的元后云锦上神亲自主持修筑的。你看这问仙道，全铺的紫色仙玉，最是威严贵气。”
溪客“嗯”了一声，十几万年的沧桑扑面而来，她提点道：“听说这是雷玉，可辨阴邪。年深日久，雷性消散，看起来就跟紫色仙玉一般。”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仙人过来搭讪道：“道友好见识，这铺路的正是雷玉。云锦上神最是嫉恶如仇，她用雷玉铺路，就是为了将那些阴毒邪修拒在仙城之外。想当年，云锦上神曾亲自站在云华仙城的城墙之上，大鼓一锤，响声震天，众仙闻令一齐出击，配合问仙路上的诛邪阵法。那场景，十万邪修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搭讪仙人说得热血沸腾，整张脸激动得发红，仿佛重新回到了十万年前六界众神众仙携手击退邪修的岁月。
血战后，那满地残血，映在血染的残阳里，衬得众神众仙瞳孔通红，好像被朱色颜料浸泡过一般，久久不曾褪色。
城墙上的云锦上神，率麾下众神众仙击退邪修之后，当即赋诗一首，那激扬文字，堪称传世上品！
随着搭讪仙人的讲述，历史的画面在溪客面前徐徐展开，她情不自禁想起冥宫典籍关于云锦上神的记载，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云锦上神实乃济世真豪杰！”
只可惜，世间终究难留真英雄，芳魂不知归何处。
于云华，豪杰已去，孤坟难觅，空留故城悲色。
搭讪仙人叹息一声，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说这些了，看道友行色，莫不也是去城主府应征的？”
“应征？”白简疑惑。
“道友如何猜着的？”溪客看了他一眼，亲自与这仙人搭话道。
“嗨，你们是一起的吧！不用瞒我，怎么猜着的？这还不简单，最近几个月来云华仙城的神仙，不是去城主府应征，就是来听雌黄老道说仙宫秘辛的。这两件事啊，就是云华仙城目前最大的事了。”
仙人摆了摆手，因为共同缅怀过云锦上神，他说话的语气神态熟络了不少。
跟人间界一样，仙界也是有掮客的。
这仙人正是神仙中的掮客，在云华仙城谋生多年，每日都要来这问仙道上转上几圈，跟各路神仙搭个话，赚点买卖消息、引荐带路的仙石，用作日常修炼的开销。
见溪客二人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致，知道这是生意来了，他的态度越发热情，表情动作也变得自得起来。
回答完溪客的问话之后，他胸有成竹地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长须，专注地盯着溪客的眼睛，等待她的反应。
溪客抿嘴一笑，会意道：“两件大事？这倒有趣，劳烦道友给我们说说。我们也是初来乍到，听说云华仙城是仙界第二大的仙城，所以想来碰碰运气，兴许能有些收获。”
她双眸火热，完美展现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形象，一边与同伴卖弄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边又掩饰不住想要发财的高昂欲/望。
仙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瞅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两位道友久不出门了吧？云华仙城以前确实繁华，不过如今，倒是有些落魄了。”
“我们从西荒来的。”溪客含笑道，仿佛看不出仙人眼底瞬间潮涌的鄙薄，掏出一把仙石塞进他的手里。
仙人嫌弃地掂了掂，暗道一声“晦气”，先前听她说出雷玉，他还当这两人是哪个隐世仙家大户出来历练的小仙，虽然见识足够，但因为经常不足，这才表现得有些生涩。却没想到那句“听说”果然只是听说，是破落户装阔给自己脸上贴金使的，当不得真。
不过，既然靠这门生意维持修炼所需，他倒还有几分职业道德，只是语气冷淡了几分：“原来是从荒域出来的，怪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你……”白简气急，正要与他理论，被溪客攥了回来。
仙人眼底鄙薄更甚，心底暗骂一声果然是蛮荒之地出来的，就是不知礼数。
回头看见溪客笑颜如故，不由得撇了撇嘴：“你放心，我既拿了你的仙石，自然不会骗你。这云华仙城，你别看表面光鲜堂皇，其实自从云锦上神殒身，内里早就空虚。我等只是寻常仙人，自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说这些年，仙帝一心想将云华仙城并入隔壁的青阳仙城，若非太子殿下极力反对，云华仙城怕是连城主府都要保不住了。”
“这是为何？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白简轻声道。
仙界统治者紫宸仙帝与云锦上神是被天道承认的正经道侣。从少年时便相识，相互支撑了数万年的岁月，共同创造了举世瞩目的不朽功业。即便到如今，双方已经阴阳两隔，仍旧还是痴男怨女们称道的神仙眷侣。
然而，仙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讥讽道：“还能为何，人走茶凉呗。这世上哪有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也只有你们这些没什么见识的荒域小仙才会相信那些坊间传闻，把道听途说来的东西奉为圭臬。我们这些经年的老仙人，可都是有眼睛看的！”
仙人满脸的夏虫语冰。
“想当年，云锦上神殒身不到三个月，紫宸仙帝就迎娶了现在的仙后。你道这位仙后是谁？正是云锦上神的亲妹妹。第二年，他又迎娶了凤凰族的凤阳公主当天妃。如今的紫宸仙宫里，后妃加起来，少说得有七八十个，谁还记得云锦上神这个元后？”
“要我说啊！什么恩爱两不疑，那都是假的。你看这满仙界的神仙里，善始善终的能有几个？那些个感天动地的情情爱爱，不过是学人间界的书生，随口瞎编出来的故事，让人看个乐子罢了。相信这些的神仙，可没谁有什么好下场。”
“尤其是你们这些从荒域出来的小仙，背后没有势力支持，本就不如那些仙家大户出来的仙人经得起风浪。要是再把希望寄托在倚靠外力上，可就完全没有了出头之日。你们要是真想在云华仙城谋生活，还不如跟我一样，自己努力挣仙石，完了自己花，至少自在踏实。”
仙人大发感慨，只当溪客也是那些想走捷径的仙人。
溪客眉心皱了皱，好脾气道：“道友说的是，正该如此。不过，还是先说说那两件大事吧。”
“哦，对，说两件大事。”仙人这才意识到，一晃眼的功夫，话题已经偏得没边没际。
他敛了敛神，娓娓道来……
“这第一件大事，自然是城主府的征召榜了。还有不到半个月，云岭秘境就要开了，城主长女织炎上仙准备入秘境寻找突破的机缘，城主不放心，贴出了征召榜为女儿征辟护卫。只要有意愿的仙人，不拘出身修为，都可以去城主府应征，听说报酬很是不菲。”
仙人看了看溪客，想到刚入手的仙石，嘴唇动了动，提点道：“云岭秘境的危险度不低，每次秘境开放，进去的神仙不少，出来的却不过十之二三。你们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这云华仙城虽说衰败了不少，只要肯动脑筋，做事勤勉些，挣仙石的路子倒还是有的。”
“多谢道友。”溪客点头，领了仙人的好意。
仙人唯恐她没有听进去，叹息一声，干脆现身说法：“跟我住在同一条天街的一户人家，小儿子心性冲动，上一次非闹着去云岭秘境。这家大人担心不过，特地让稳重些的大女儿陪着一起去。你道结果如何？这姐弟俩都没能出得来。”
仙人说得满脸唏嘘，说完还刻意看了看白简，仿佛他就跟那家的祸害小儿子一般，张着一张大口，就等着将溪客拖进无底深渊。
白简被他看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憋气了许久，最后干脆撇开脸去，才将那股子心火压了下去。
溪客好笑地看了看他，想了想，问仙人道：“后面是出不来了吗？”
仙人露出沉痛之色：“你倒是想得明白，可不就是出不来么？我从云华仙城建立起就在这里谋生的，目睹云岭秘境开放的次数，少说也有几十次。每一次秘境开放，乌压压一堆人进去，最后出来的人却寥寥。那些没能及时出来的仙人，就算遇上第二次秘境开放，也没见着有谁出来过。”
仿佛为了说服溪客二人，他特别无奈地补充道：“若是以前，我到也不会这般劝你们。这秘境起初还好，虽然进去的仙人也有折损，但比例没有这么高。真正让大家谈之色变的，是最近这万年，几乎每次开放，都有不少人陨落在里面。最严重的一次是三千年前，有超九成的仙人没有出来。”
“你们自己想想，没点本事的，谁敢进去碰运气？尤其是还出过这么多次事情之后，谁不是做足了准备进去的？可是，三千年前……”
仙人说着说着，大摇其头。
白简愣道：“没有高阶神仙进去看看吗？”
倘若在冥界，死亡率如此高的秘境，幽冥司定然会派高阶神仙进去探个路。确认危险可控，才会再次开放。
仙人叹道：“怎么没有？进去的高阶神仙，出来是出来了，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抹去了记忆。”
溪客和白简的同时眉心一凝。
抹去记忆虽然是寻常法术，但重点并非用的手段是什么，而是要看法术作用的对象是谁。比如仙人抹去凡人的记忆，因为两者之间难以跨越的实力差距，跟喝水一样简单。
同样的事情，如果落在神仙与神仙之间，施术者的修为至少需要高于被施术者一个阶品。诸如帝君之于上神，上神之于神君等等。
而在六界，被称为高阶神仙的，只有两个阶品——上神和帝君。
由此便知，出手者只可能是帝君。
而帝君，已然是媲及各界统治者。
幽冥司发现的失魂案，线索追踪定位到了云华仙城，甚至连六殿亲自出马都铩羽而归。这背后会不会就与云岭秘境有关？甚至与云岭秘境中抹去神仙记忆的那位帝君有关？
溪客莫名生出一种直觉，也许云岭秘境会是解开失魂案这团迷雾必不可少的一环。
她与白简对视一眼，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面色平静地追问仙人道：“第二件大事呢？”
仙人一叹，只当两人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见过太多这种初出茅庐的仙人，不仅自以为是，冲动易怒，听不得半句不好的话，而且往往不喜欢听过来人的劝告，非得撞了南墙才肯罢休。
只是这世间，并非所有的南墙撞倒之后，还有回头路可走。
想到这些，仙人深吸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这第二件大事，说起来也是辛酸。我刚才与你们说云锦上神陨落后，人走茶凉，仙帝欲将云华仙城并入青阳仙城。但跟这件事比起来，那都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