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字如其人
依念见阚江川不好意思，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愿意听，你很勇敢，而且意志很坚定。”
阚江川神色微顿，还是笑了一下：“别这么说……”
“真的，你比我强，五零年我高小已经毕业了，那会儿志愿军赴朝参战，听说前线仗打的挺激烈，后方不是组织支援前线吗，有的单位和学校就开始组织培训医护人员，准备去朝鲜。正好在我们学校设了一个培训点，我就回学校报了名，还真是学了很多救护知识，结果这事儿被我爹发现了，说什么也不让我去了，说哪有女孩子上战场的，那大/炮可不长眼睛，太危险了。我跟他据理力争，但是没用，他有他固有的观念，而且还发动全家人看着我，结果我就没去成，所以我说你很勇敢，比我强多了。”依念说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阚江川真是没想到，依念也有这么一段经历，还真是个宝藏女孩儿，她身上应该还有很多的优点是自己没有看到的，甚至是还没有完全呈现出来的。
“不、不、不，你也很勇敢，最后没去成那不怪你，你一个女孩子能做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可还是有很多女孩子去了朝鲜的。”依念不无遗憾地说。
“这只能说每个人的机遇不同吧，不过你如果真去了，说不定我们会在朝鲜见面呢。”阚江川不忘调侃一句。
依念看着他明亮如星的眸子，也低下头笑了。
时间在这安然静好的气氛中悄然划过，墙上的挂钟怵然响了一声，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墙面，三点半，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想聊的话题太多了，怎奈时间不允许，再不走天黑前依念就到不了家了。阚江川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坐几路车？”
好在两个人已经默认了恋爱关系，来日方长。
依念也站起身拢了拢小围巾，“十七路，城墙外就有车站。”
两人一前一后向楼梯走去，这个楼梯是木质结构的，宽度窄不说，坡度还很陡，来往上下的顾客都很小心。阚江川跨前两步先行下去两三嶝，回身向上伸出手，想拉着依念下去，依念站在楼梯边缘，见他伸过手来有些踟蹰要不要接，毕竟两个人刚刚相处，还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阚江川有些尴尬地准备撤回手时，依念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了阚江川的手掌上。阚江川眸色转亮，唇边微微绽开一抹笑意，轻轻合拢五指，陌生的暖流顺着指尖和掌心传遍两人的四肢百骸。
阚江川几乎是牵着依念从楼梯上下来，到了一楼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这里毕竟人多。
外面冷风徐徐，多少吹散了两人脸上的热度，只是手上的余温还提醒着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都有些羞赧，走向车站的这一路谁也没说话。
阚江川有些气恼自己，怎么就把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给搞僵了呢……
依念也能感受到身边人的不自在，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抗拒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因为是周日，上街的人比平时多，车上有点挤，阚江川护着依念上了车，因为路途远，两人挤到车厢深处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站下，依念双手扶住身前椅背后面的扶手，阚江川一手扶在前面一排座椅的扶手上，一手抓住依念身后车顶的横梁，将依念半护在身前。
依念有意打破从油茶铺出来就一直弥漫在两人中间的尴尬气氛，转头看向阚江川：“一会儿你回去坐几路车？”
阚江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低头看向依念，快速回答；“回去坐到市里倒环路，再倒6路到我们学校门口有一站。”
“要倒两次车啊，那我不应该让你送……”
“没事儿，我回去也不晚。”
“我是说，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阚江川侧过脸笑了：“我们好不容易见着面，我想多陪你一段路。”
依念小脸囧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急忙将脸转向车窗外。
下了车背后就是那座陈旧的小木桥，这桥真是旧的可以，走快了桥面会发出咚咚的响声，走慢了又会有种失去重心的感觉，阚江川同样是护着依念过了桥面。
下了桥阚江川才舒了一口气问道：“你上班就没有别的路走吗？这桥太悬了。”
依念无奈地笑笑：“哪有别的路啊，你也看见了，从工厂到我家就这一条路，绕都没处绕。你放心了，我会小心的，再说了这桥我都走了好多年了，都走出经验了，你是刚走，还不适应。”
两人顺着河沿往北走不远就看到了堡子对面的马路，依念又开始紧张起来，要是被堡子里的人看到她和阚江川一起回来该怎么介绍，上次是天黑，这次可是还亮着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次都不能犯上次的错误了……
“嗯，前面我就到家了，你进去坐坐吧，暖和暖和。”依念终于鼓起勇气把话说出口。
阚江川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依念，笑的莞尔：“那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依念一时语塞，确实，要怎么和家里人介绍这个从天而降的解放军同志，在家里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会不会吓到他们……
“好了，今天我也送到这吧，今天有点仓促，你家人见到我可能会觉得很突然，还是下次吧，等你和他们都打过招呼了，我再去见他们。说实在的，我也紧张啊。”阚江川有些顽皮地笑着。
依念也“噗嗤”笑了，瞬间放松下来：“那下次吧，下次定个时间见见我爹妈，……还有我二姐。”
“行，时间你定。哦，还有，下周日……”
“下周日我上午九点到我三哥家，你几点来找我都行。”
“好，就这么说定了。”
“嗯，那你快回吧，路上还要挺长时间呢。”
“下周见。”
“下周见。”
阚江川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再看，女孩儿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弯眉冲依念笑笑，又挥了挥手，依念这才不好意思地转身离去。
对于自己处对象这事儿依念也没打算瞒着家人，晚饭的时候就跟家里人合盘托出了，从上次撞车到今天的所谓相亲，一五一十都讲了，听得父母一愣一愣地，这得多大的缘分啊。
家里最小的依念终于有对象了，爹妈自然高兴，还直埋怨依念，人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让人家进来？
依念一摊手：“是他不想进来，怕把你们吓着。”
“怎么？难不成他还长了三头六臂啊。”母亲笑着打趣。
“他也紧张啊。”依念挑了挑眉复又认真道：“下次吧，下次定个时间，我带他来。”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周日这天正好是十二月一日，上午阚江川如约来到依正国家，却没有见到依念的身影，依正国抱歉道：“真是太不巧了，小念单位今天组织干部去郊区义务劳动，周五才通知的。”
“她怕你失望，特意给你写了封信，周五下班就发出来了，还好市内第二天就收到了。信她让我打开看了，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说着将一封信递给阚江川。
阚江川接过牛皮纸信封，信封上除了地址还有四个字“三哥先看”，字迹隽雅秀丽，还真是字如其人。
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阚江川同志：你好
很抱歉，今天下午厂里通知，周日全厂干部去郊区农场义务劳动，我只能失约了，这封信我会在下班后第一时间发出去，希望你能看到。因为没有你们学校的地址，不然就可以寄到学校，也省得你白跑一趟，信我让我三哥给你。另：如果方便的话下周日，也就是十二月八号请来我家坐坐，顺便见见我家人。
信封上的地址就是我家的地址，如果有事可以给我写信告知。】
落款是依念，时间是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依正国见阚江川看完信便问道：“你下周日有空吗？”
“有。”阚江川急忙回答。
“那好，下周日上午十点去我家吧，中午就在我妈那吃个便饭，正好我也回去。你知道我家在哪是吧？”
“我去过两次都是到路口，没进堡子里。”
“那这样吧，那天你来找我，跟我一起回去。我看你还有点紧张似的，没事儿，我爹妈很善良的，就是我妈有时候爱跟我爹拌嘴，你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阚江川被他的话逗乐了，心情也放松下来。
依正国现在的心情就像个要嫁女儿的老父亲，他给阚江川杯子里续上水，嘴里开始絮叨着：“小川啊，今天小念不在这，三哥有些话想跟你唠唠行吗？”
阚江川立刻挺直了腰板，“三哥您说。”
依正国乐了，拍了下阚江川的肩膀：“别紧张，我就想跟你聊聊小念的事儿，这丫头太要强，我要是不说她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跟你讲。”
阚江川轻轻点头：“其实我也很想了解她走过的路和付出的努力。”
依正国“嗯”了声，悠悠道：“小念这丫头从小到大跟着我们没少遭罪，偏她又是个刚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