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天灯
落日晖山，又到了每次一度的放天灯仪式了，之后大家便要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了。
此次的放天灯选地在五云山山顶，那里地势平坦，广阔无垠，是不二之选，由宗主蓝曦臣主持，听说是蓝先生年纪大了，这爬上爬下的吃不消，而由一家之主主持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日头还未落下，这山顶就已集结了大量的听学弟子们，手上的活并未落下，口里是滔滔不绝，一番壮志凌云。
苏晓携着制作天灯所需的铁丝，白纸，胶水等一些小件，来得有些晚了，本来她是想在屋里把天灯做好直接带过来，奈何捣鼓半天还是不会，只好拿了它们来学一学别人是如何做的。
放眼过去，魏无羡出其的与蓝湛蹲在一块，而江澄与聂怀桑一起，一一望过去，都是两人一团一团的，除了极少数的一两个独自完成着，可也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叫苏晓插进去好像有些打扰到人家吧，这魏无羡几人吧，制作的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苏晓，手拿着一些东西楞了半天，踌躇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一些听学弟子纷至沓来，从旁经过，寻了一处坐下，苏晓便跟在其后，待他们制作天灯时，便伸长脖子装作不经意的看看，然后又独自一人蹲着一个地方盘弄着这些物件。
“宗主，”一人出声喊道。
蓝曦臣来了，这些听学的弟子们便都站了起来纷纷向着他行礼问安。
“天灯制作的如何了？”
“泽芜君，已经好了，”魏无羡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高举着手朝着蓝曦臣大声道，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蓝曦臣负手踱步朝着他们走去，待走近时，颇有深意的看了这二人一眼。
魏无羡的天灯用纸清一色的白，无任何物体渲染，这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才是最真实的体现。
“忘机，如何了？”
蓝忘机放下手里的动作，“兄长，天灯仪式可以开始了。”
魏无羡悄悄瞥眼朝着蓝忘机的手上望去，脸上忍不住的笑意翻涌，侧身一手挡着一边附耳悄声说道:“蓝湛，原来你喜欢兔子啊。”
蓝忘机如同被人瞧见了什么小秘密似的，脸上脖子一片绯红，原来他的天灯上画了一只甜睡的兔子，其样子安静美好。
蓝曦臣行至众人前端，温和道:“既然大家的天灯已制作完毕，那即刻开始吧。”
“等等，”这一声响亮的穿过每个人的身边直达最前端，大家循着声音回过头望去，苏晓一骨碌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只见她的底下好几个用废的物件，看着他们这种眼神，苏晓愧色难当，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没好。”
蓝曦臣自然的一抹浅笑，随即恢复如常，众人并不曾察觉，可能连他自己也未可知，他行至苏晓旁，对着众人道:“各位听学弟子们，且稍等等，各自检查一下自己的天灯是否制作完好，还有没有哪里没有衔接好。”
众弟子悻悻地坐了下去，原是很安静的盘弄着天灯，也不知谁开了头，接头交耳起来了。
而另一边蓝曦臣就地而座，手法娴熟的衔接着每一个需要用到的物件，苏晓看着他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来每年的放天灯他都有参与其中了，心里渍渍称叹。
“好了。”当蓝曦臣把天灯递过来时，苏晓还在晃神中，她连忙接过去，真好，制作的真好看，又值蓝曦臣递过来一支笔，苏晓不懂其意，转头看着他，眼神示意，瞬间便明白了，提笔而起，在那天灯的白纸上哗溜溜的写下几个大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世间上最美好的不过是希望自己思念的亲人能够平安健康长久，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共同欣赏一轮皎洁的明月。”
蓝曦臣是想到他的母亲了，而她的母亲，亦如是。
她抬头看着这个高出他几厘米的，年纪轻轻便是一家之主的人上君子，她不过是恰好想到了这么一句，没成想拨动了他的心弦，而她的心此刻也在慢慢向着他靠近。
只听他轻道:“夜暮降临，这点点星子也正为今晚这天灯独添了一份异样的光彩，大家点好灯火开始放灯祈福。”
许许多多的天灯在蓝曦臣的一声放中一同飞上了这蓝色星空中，大家双手合十，心里默愿。
“愿我关心之人皆能圆满，”苏晓放下手，侧首望去，就好像听到了忘羡二人的一番青云之志:“愿我魏无羡能够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愿我蓝忘机能够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如果这日后你口中的锄奸扶弱成了人人污蔑喊打的罪魁祸首，你还会许下今日这诺言吗？你亦然，不管世人如何，但求无愧于心。
弟子们渐渐地散去，苏晓选择留在了山顶，明日便要离开，今夜她想再好好地看它一次，快速的城市生活中，难得一份安宁与静谧，何况现在还有这浑然天成的美景相陪呢。
据说回去的路上出了一点意外，这也是第二日她才知道的，魏无羡因着江厌离的原因与金子轩打了起来，金子轩性子高傲，在这么多人的一言一语中，他表现出了不愿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江厌离配不上他，
要不是蓝忘机拉着他，亦或是江厌离阻住了他:云深不知处，莫要多生事端，否则，这金子轩破了大相，明天怎么见人。
夜色已深，虽是热夏，可在山顶上还是会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盘地而坐的苏晓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缩着身子，
长夜漫漫，月华如水下，一首轻快的曲调自山顶悠扬传至山间，如涓涓流水，汩汩流淌入后山之下各个门派弟子们的梦田里，一切都是那么安详与静谧。
春和秋，雪和雨，排成小四季
两个人，翻开书，没找到颜和玉
……
月亮舟辑，驮来天星，
屋檐下晚风，正搭讪蝉鸣
可怜牛郎织女，还没到重逢假期
……
从那年同居长干里，琅琅到关雎
岁月走走停停，没写出游记
却把心事点一朵涟漪
……
诗人游子天涯愁绪，还不够年纪
我有满怀欢喜，只除过世界太挤
头顶月，眼中你
伴随着袅袅歌声，有箫音奏起，它们相携而下，相互追逐着对方的脚步，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曲终了，苏晓正疑惑着，谁的箫音？回过头去，就见着蓝曦臣一身蓝衣款款走来，在月色的映衬下，说是天人之姿也不为过，倒叫苏晓有些痴了，只是这般谪仙人物，世间怕是少有绝配了，苏晓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当然来这也是有自己的使命。
蓝曦臣先开了口:“苏公子，怎的不睡？”
不想苏晓反问道:“那你呢，蓝宗主？莫非今日是你值夜？”
蓝曦臣浅浅一笑:“那倒不是，苏公子一曲倒让人身心快活，烦恼俱抛，曦臣只知苏公子不善音律，没想到却有一个好嗓子，这歌声甚是悦耳动听，适才引得曦臣以箫声附和，苏公子勿怪。”
被人夸赞肯定是欣喜的，不过这面上要淡定，“怎么会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一曲箫音，今日在下却有幸恭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见怪了，谦谦君子，温良如玉，世人称你们兄弟俩为蓝氏双壁，当之无愧。”
蓝曦臣呵呵一笑，随后一掀衣袍，席地而坐，
这人乃真性情，不过有个人陪着，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毕竟一个人在这山顶还是怪冷清的，苏晓如是想着。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半个钟头之久，苏晓突然一惊一咋道:“你之前说的烦恼之事是不是摄灵之事自碧灵湖过后便一直未果啊？”
蓝曦臣被她这迟来的疑问惊了一下，苏晓是看在眼里的一脸的小心谨慎，只说道:“蓝宗主，要是不愿说也无妨，只是此事必然与岐山温氏脱不了干系，而且你们蓝氏还有一枚阴铁在身，温氏必然是虎视眈眈的，所以还望蓝宗主加强这后山的戒备，蓝氏弟子也得提高警惕起来，以防不测。”
蓝曦臣没有吱声，只是这目光直入苏晓的眼内，像是在探究着什么。
苏晓撑地而起，这坐长了身体都在发凉，起来走走说不定还好些，她两手环抱着，缩着肩，一字一句道:“那日，魏无羡与蓝湛同去了寒潭洞，自然清楚里面的一切，而我与魏无羡……”
后面自不必说，他蓝曦臣也明白了。
“不过，蓝宗主大可放心，我苏晓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但不会有除此之外的其他人知道。”
苏晓突的转身，望着蓝曦臣深邃的眼眸，略带愠怒，道:“蓝曦臣，这一年多的相处，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我自知我们之间可能做不到惺惺相惜，但起码的信任该有吧。”
“倒是曦臣小气了，”蓝曦臣叹了一声，接着道:“叔父交代过，不可外传。”
蓝曦臣拱手作揖:“苏公子，真是对不住。”
他这一道歉，搞得苏晓尴尬极了，好在及时阻住了，
两人对望，看着自己的手还在端着他的手掌心连忙抽离了出去，背过身，“刚刚是我言辞激烈了些。”
夜已深，周遭很安静，听不到一丝丝虫鸣鸟语了，而苏晓，终是敌不过这困意来袭，勉力僵直的身子软了下来，头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突然有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脑袋，
两个人本是并排坐着，中间隔了些距离，这会儿，蓝曦臣不假思索的挪动着身子靠近，动作轻柔地将它靠在自己的肩上，
一阵女子特有的体香传来，充斥着蓝曦臣的每一根神经，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苏晓在一起时，自己好像变得不再是他自己，蓝曦臣无奈盘起腿，闭目，静心，然而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幕幕，听学第一天便让叔父罚到了藏书阁抄写家规，而自己却还傻傻的帮着他作弊；青蘅君夫妇，自己的亲生父母，蓝氏前代宗主与宗主夫人，二十年来从未有人敢遑论他们之事，而她却不知所谓，漫不经心的说出，一番言论朝着人心头重重一击；那日学琴……
天光破晓，一轮红日自东升起，苏晓悠悠转醒，猛然起身，啥情况，我怎么能靠着他的肩睡着呢？而且两人还这么近，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仔仔细细的全身上下看了个遍:他没发现吧。
“自言自语什么呢？”蓝曦臣其实一开始就醒了，只是苏晓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不曾发现罢了。
“没，没。”
“昨晚上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一早上就焉了？”
“真是没想到啊，一向谦恭有礼，温语待人的蓝宗主蓝曦臣这会儿也学着调侃人起来了，这要让你那固执刻板的叔父瞧见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怕是吹胡子瞪眼也不为过吧。”
调侃我，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有那么容易被人……
“我只是在外人面前那样，”蓝曦臣深情如许。
听他哪一次不是自称曦臣，这一回却用我，在外人看来，可能我们关系又进一步，早已是亲密之人，所以才可以这样随意随性，可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来看，称我真的没什么，只是她忽视掉了后面的话。
说苏晓有些神经大条也不为过，人家深情许许望着你，她却来一句:“是日出哎，好美！”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这夜景与这日出我都看了，也是时候该走了，”苏晓转过身摆摆衣袖郑重道:“蓝曦臣，谢谢，谢谢你这一年多来对我的照拂，我苏晓铭记于心，家父已托了书信来，思之盼之，蓝先生那我就不去了，还得麻烦你代我向他辞行吧。”
“这么早，且吃过早饭也不迟啊。”
苏晓笑着道:“这云深不知处的饭我也吃不惯啊。”
“我也正要去兰室，一同吧。”
“我是回精舍，收拾一下便走，和兰室不在一条路，”随后苏晓双手作揖，行之一礼，踱步离开，蓝曦臣，我们还会再见的。
苏晓，还会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