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季淮玷没有理会她。
他与季栀本来交集不多,偶尔相遇,季栀总是以一副她很了解他的样子,甚至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比如强行给他塞一些干硬的满头,自顾自地与他分享没爹没妈的童年,以及,鼓动他离开故墨真人。
多事。
季淮玷只当她是空气。
久而久之,季栀倒也不再刻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转而频繁地出现在季淮清身边。
季淮玷自然无所谓。但现在,季栀又故态复萌,出现在他身旁指指点点,季淮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眼神都欠奉,只将沈依瑶放在床榻上。
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话本子里应该有的深情款款的模样,也没有无微不至的呵护,甚至,季淮玷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
但季栀脸上那温柔又俏皮的表情,还是犹如被沙漠之风吹散的建筑,一点点消失。
她两世为止,第一次见到季淮玷如此关心一个人。
是,两世。
季栀在即将被季家带回去收养的前夕,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也算是走马观花般地飞快地度过一生。
在梦里,她女扮男装,谨小慎微,最终成为季家淮字辈的弟子,与季淮铮、季淮玷、季淮清他们并肩。但几次历险,他们的关系逐渐亲密,她女子的身份还是暴露。他们对她也有所照拂。
她觉得大家都很爱护她。甚至,为了救她,一人甚至将她身上的毒引到与她生辰八字极为相似的沈依瑶身上,令沈依瑶一命呜呼。
索性,她本来才是楼善沈家的真千金,而沈依瑶不过是个假的,她的死,也刚好成为她回归楼善沈家的垫脚石。
到此为止,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得美好——她有实力不俗的父母,有惊艳绝绝的追求者,自身修为也不差……
她游刃有余地挑选,最后,在季淮玷和季淮铮两人之间摇摆,早早地把季淮清排除在备选之外。
但是,急转直下。
然而,季淮铮后来篡夺季家家主之位,为人不齿;而季淮玷则有半魔血统,更是直接坠入魔道,统一魔修。
季栀权衡再三,在篡位之人的夫人和魔修之首的道侣之间,选择了后者。
亲身赴险,前往魔宫所在,去找季淮玷。
还博了个“以身饲魔”的美誉。
季淮玷留下了她,却把她当做空气一般看待。
她无名无分,侍女们也不与她交谈,亦不许她离开那一座华丽得宫室——别说季淮玷的宠爱,甚至连季淮玷的人都见不到。
在这短暂的记忆里,季栀甚至一度换上在季家生活过时所穿的男装,试图唤回季淮玷片刻温情。
但季淮玷阴沉着脸,将她扔了出去。合上门,又开始没有尽头的修炼。
季栀这才明白:她选错了人,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脑补太多,抛弃唯一正常的季淮清,转向这一心只知道修炼变强的季淮玷!
季淮玷这个人,就是油盐不进的石头!绝非良配!
所以,这一世,她做了一些努力,试图再次攻略上一世的“遗憾”季淮玷,但铩羽而归后,果断又黏着季淮清。
为了跟季淮清有“共鸣”,她不再女扮男装,只以普通弟子的身份,在季淮清面前刷存在感。
但——
季栀目光几乎称得上怨毒,恨不能在沈依瑶身上直接穿出两个致命的洞!
她可以放弃季淮玷,但那个对她视而不见的季淮玷,怎么可以对着另一个,应该为她而死的炮灰这么温柔,这般亲昵!
季栀不甘心!
她下意识贴近季淮铮,试图从季淮铮这边找到分毫安慰。
然而,季淮铮却没有容她近身,便也坐到沈依瑶的床榻边上!
两人一首一尾,分庭抗礼。
温情是他们三人的,季栀只觉得愤怒!
她一咬牙,豁然推门而出,用力地甩上客栈那脆弱的门。
没人在乎。
沈依瑶这真晕的技术,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灵魂已经有了默认的尺度,觉得差不多了就悠悠转醒。
第一眼,果然,季淮玷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趁她晕的时候已经顺利带她离开了那山洞。
第二眼,果然,主角和反派还是真不对付,四目相对之时,空气中隐隐有火花迸发……
哎,等等?这“火花”是不是太近了点?
她一女配怎么会在这样vvvvip的席位上观看正邪两派的近距离极致拉扯?
沈依瑶眨眨眼,很快认清现状:
应该是她在反派面前表现得足够乖巧,反派把她带回来,还给她放到床榻之上,而按距离推算,季淮铮和季淮玷两人应该就坐在她床榻边上……
“哎——?!”沈依瑶鲤鱼打挺,一个起身。
季淮铮和季淮玷纷纷看向她。
沈依瑶顶着两位主角的视线,压力山大。
在两人开口之前,本能驱使她先一步抢过话题:“有魔修出没!这福小姐也有问题!这福祉村的井水断流,也许不是那韩大婶的错!我们赶紧去查查吧!”
季淮铮:“……好。”
季淮玷:“……嗯。”
天已经蒙蒙亮,这街道上出早市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占了各自的位置,以吆喝声迎接第一缕晨光。
季栀在客栈内赌气,闭门不出,沈依瑶三人更是默契地忽略了她,一早便出了门。
他们毕竟有求于福祉村之人,深夜探访,到底是有失礼数。
——虽然,这清晨打扰,也没见得好在哪儿,但至少,不用当梁上君子。
福祉村因为有那口古井,不时会有些修仙之人过来,但也是取了水就走。
也有好事之徒想要驱逐福祉村的村民,独占古井,但无不暴毙而亡。
所以,福祉村的村长、村民们比起一般的凡人,对修仙之人倒少了几分敬畏。
尤其是村长——据说,这福村长一家,世代居住在此地,秉持公义,得了古井的认可。
然而,现在古井枯了,再见到仙人,连那村长都直接出门迎接,连连弯腰,请沈依瑶三人进屋一叙。
沈依瑶只想着快点做完这个任务,也没与村长寒暄,直白道:“老人家,叨扰。我们三人此番前来,正是觉得这古井干枯事有蹊跷。正巧,我们也想取井水,便想着为这古井复原出一份力。我们啊,想先跟令爱聊聊。”
听到最后一句,村长变了脸色,支支吾吾:“这、这……几位仙长,如果有什么问题,就问问小老儿吧。小女实在是不太方便……”
一长得伶俐的小丫头忽然哭着跑过来,下意识拉着长得好又似乎更好说话的季淮铮往外走:“仙长,求求您,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小姐她自杀了!”
原本还忸怩的村长一听这话,一把老骨头蹭地就往外蹿。
沈依瑶三人忙跟上。
一进门,便见着两个青年人一人抬着福小姐一条腿,试图把她从那三尺白绫上救下来。
这两人体型中等,并不算瘦弱,照理来说救下福小姐身段还偏瘦的女性应该没有什么难度,但两人铆足了劲儿,连脸颊都憋得通红,好像抬着千斤重的玩意,愣是没把福小姐从那白绫圈儿上救下!
沈依瑶一眼便觉察出古怪,又见不得一条人命当真在自己眼前消失,忙掷出随身的佩剑,斩断那古怪的白绫。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方才还让两位青年急得满头大汗的困境瞬间瓦解。
福小姐直挺挺地倒下,紧闭着眼。
沈依瑶上前,掀了掀福小姐的眼皮,不由惊骇——这眼球,全是苍茫的白,一点墨色都无。
季淮铮:“这是被夺了魄。”
双眼乃人心之写照,亦是人心窥伺外界的途径,有目无珠这样的情况,实则就是有魂无魄。
村长一听,摇摇欲坠:“我这可怜的女儿啊,三岁就没了娘,又死了丈夫,现在,又这样不人不鬼……”
他噗通一跪,却未落泪:“还请各位仙长救救我这苦命的女儿吧!”
沈依瑶浅笑:“救人可以,但不知真相,我等也不好对症下药呀。村长莫不是以为,你女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了魂?”
村长枯瘦的身躯一抖,犹豫片刻,和盘托出。
应该秉公办事的福家村长先前说了谎。
韩大婶确实不是凶手,她自愿替人顶罪,所替之人,就是福小姐。
原来,福家替福小姐招来的看着知书达理、气质不俗的赘婿,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非但眼高手低、好吃懒做,还动辄以梦中魇住了为由,深夜里对福小姐做出十分暴力的行为。
而每次做完,次日清晨,他又恢复谦谦君子的模样,对着福小姐忏悔,亦主动配合福家找来的游医治疗。但却始终不见好转。
福小姐早年丧母,年纪渐长成了家,又不好将这闺中之事说与老父亲听,只好默默忍着。
直到那韩大婶来到福祉村,进入村长家做帮工。
一日深夜,赘婿故态复萌,又忽然将睡梦之中的福小姐拖出被窝,一阵拳打脚踢。
福小姐蜷缩着身躯,不肯发出羞耻的声音。
然而,门却被韩大婶撞开。
那平平无奇的老妇人拿着一块板砖,扔向那赘婿。
那赘婿看见韩大婶,竟是慌乱起来,也不管福小姐,反而抄起刚才砸中他肩头的砖块,恼羞成怒又惊慌不已地要取韩大婶的性命!
“我家那丫头说,那时候啊,她觉得来的哪里是帮工的韩大婶哟,那分明是她那死去的母亲、我的老伴儿,借着这陌生人的身体,要来救她咧!”
沈依瑶听得专注,也没有注意到,听到“母亲”二字,季淮铮和季淮玷的身体都下意识绷紧。
但两人的表情,却又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