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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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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都是抬眼走路,目中无人的姿态,但不知为何,阿岚见着今日的沈依瑶,那不安的心忽然踏实许多,稳了心神,道:“大小姐,陈公子正在院中。”

    沈依瑶挑眉:连厅门都不愿意进,这真是来拼你死我活的啊?

    不会吧,她原本以为只有“现代”才会有这样的二愣子,难道在修真界也会因为男扮女装的女主跟她过从甚密而找上门来的炮灰吗?

    不是,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也太快了?!——这就是“修真速度”?!

    被打断调整性休息的沈依瑶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路,总算见到了那陈宇峰。

    陈宇峰正在舞剑,招式花里胡哨,动作大开大合,但院落中的树枝也都只跟着象征性地动了动。

    手腕不平,下盘不稳,招式不利落,杀伤力不强。可他却端着架子,纯凭一张还算五官尚可的脸上硬挤出来的杀意,仿佛这样就能撑起大半招式的威力。

    看得沈依瑶技痒,恨不得离开抽出佩剑,训诫他一番。

    毕竟在上一次来修真界做任务时,她就是个剑修,罕逢敌手那种。

    现在见到有b王来她院子里舞剑“震慑”,只觉得华国话博大精深。

    一句班门弄斧,再贴切不过。

    沈依瑶“啧”了一声。

    那陈宇峰没听见沈依瑶发出来的声响,却在剑招转圜之时,瞧见了沈依瑶。

    沈依瑶身着藏蓝的长裙,以上等的金灵线勾出重峦叠嶂、亭台楼阁的图景,大气而不失灵动。

    更衬得她面容浓旖,连那些早就结了丹的真人级别的女修,都要在她的面容下黯然失色。

    陈宇峰的剑锋一歪,这一套剑法最精髓的一招劈山倒海,顿时成了弱柳扶风,擦着旁边的新叶而过。

    新叶,分毫未损。

    沈依瑶:……

    她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怎么破。

    陈宇峰丝毫没有被人瞧见失误的羞赧,挽了个凌云剑花,剑未入鞘,反而直指沈依瑶:

    “在下庐陵陈氏陈宇峰,请沈姑娘赐教!”

    这陈宇峰明显来者不善,意图挑衅。但发挥成这样,她身为炮灰要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得手…?!

    难,太难了。

    沈依瑶皱眉。

    陈宇峰顿时洋洋得意,以为沈依瑶怯战:“沈姑娘,你可是不敢与我相比?”

    沈依瑶看了看树梢上稳稳当当的苍翠:不敢,当真不敢。

    要她给这样水平的家伙送经验值,真的是为难她。

    陈宇峰不知沈依瑶心中所想,唯见她垂眉不语,以为她当真怕了。

    庐陵陈氏子弟的修养还在,陈宇峰终是收了剑,轻咳一声:“沈姑娘,我陈宇峰无意为难你。世人皆知,我庐陵陈氏,剑术一绝。姑娘出身楼善沈家,对术法更为精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沈姑娘不愿与我比剑术,又何必去跟医修比术法?!”

    跟医修比术法……?

    ——果真是来找场子的啊!

    果然,炮灰女配的剧情终于来了是吗?!

    得罪主角团而被打脸的情节终于出现了?

    不过,炮灰被打脸的时候,主角团里总该有人在吧…?

    沈依瑶不接陈宇峰话茬,浅浅扫视一圈。

    那庭中的金丸枇杷树下,隐隐有人影。

    墨色的发带几乎与金丸枇杷婆娑的树影融为一体。

    ——季淮玷。

    很好,主角团也有人在;打脸人也就绪,问题来了:她该如何放水,才能在维持好人设的情况下,满足主角团的爽点预期……?

    沈依瑶盯着金丸枇杷树,深思。

    陈宇峰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足够低了。

    顾及楼善沈氏的面子,对沈依瑶这样自以为是的大小姐把道理都碾碎了,掰开来讲给她听,然而,对方却、却在看着金丸枇杷树走神……?!

    简直完全不把他这个庐陵陈氏继承人放在眼里!

    这沈依瑶再怎么厉害,是嫡出,但终究是个女的,若是楼善沈氏想要她继承家业,又怎么会让她与季家联姻?

    陈宇峰自觉已经摸透沈家的态度,再看沈依瑶时,表面的客气都淡了几分:“沈姑娘,我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嗯。”

    陈宇峰久久等不到沈依瑶的后话,耐心告罄:“沈姑娘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嗯……?”

    陈宇峰一字一顿:“正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沈姑娘不应该凭借自己出身楼善沈氏而获得的修为能力,与一名从不与人相争的医修比试。这是恃强凌弱,非修者所为!沈姑娘应该向小栀师妹道歉!”

    来了,找场子的台词来了!

    沈依瑶一震,终于有了几分剧情之力虽迟但到的感觉,忙调整状态,双眉一挑。

    右手一抬,腰间别着的剑顿时飞出,乖巧地躺上沈依瑶的掌心。

    沈依瑶握住手中的软剑。手腕一翻,剑身发出一阵清鸣。

    金丸枇杷树下,季淮玷终于从阴翳之中踱了出来。

    倚着稍远处的树干,看了过来。

    很好。

    对手就位,“观众”就位,她要发挥真正的实(演)力(技)了!

    沈依瑶目光炯炯,当真一副被激怒的模样:“还以为我楼善沈氏怕你不成?!比就比!——”

    陈宇峰被激怒:“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但他还记得自己所言,不愿在明面上占对方便宜,稍一沉吟,道:“我以男子之躯,若是与你比试那花费力气的招式,那是恃强凌弱。不如这样,我们只比灵活度与巧劲儿。”

    他自认为已经作出巨大的让步,洋洋得意地冲沈依瑶挑眉。

    沈依瑶点头应下。

    陈宇峰:“既然沈小姐也同意,那不如就比个简单的,以剑为笔,以剑招为势,以这昭节芭蕉的叶为纸,蒙眼写上几句,如何?”

    大概是她答应得太过痛快,陈宇峰提比试规则时,又加了几分难度。

    沈依瑶无所谓:“可以。但还需要个见证者——就他吧。”

    陈宇峰以为沈依瑶会选自己的侍女,没想到沈依瑶指向那金丸枇杷树。

    树下,一人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陈宇峰眯眼,可算看清:“……季淮玷?”

    季淮玷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陈宇峰面露不屑,但权衡之下:“……好吧,就他。淮玷师兄,过来吧。”

    连个请字都未用。

    沈依瑶摩挲着价值连城的佩剑,心中有了计较。

    季淮玷本不欲掺和其中,只想隔岸观火,但被发现,也只好入局。

    在季家,目前,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作为判决者,摘取两篇昭节芭蕉叶,交予两人,又盯着两人以黑带覆目。

    比试开始。

    陈宇峰本就是剑修,大概这也是他曾经修行练剑的方式,但见他一招白鹤亮翅为起势,很快,剑光如陨星,在昭节芭蕉的叶上落下横平竖直。

    而沈依瑶,则懒散得多。

    她的佩剑大概只是装饰用,既轻又软,剑刃与昭节芭蕉的叶子交错时,总有一种惊鸿掠水的恍惚感,并不真切。

    不过须臾之间,陈宇峰:“我写完了。”

    沈依瑶亦收剑入鞘。

    两人摘下黑绸,两片昭节芭蕉叶仍在灵力的作用下浮在半空。

    陈宇峰写:“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注1)

    季淮玷冷眼:字迹端正,但却无筋无骨,只能算得上端正两字。

    再看沈依瑶,她写了:“智慧树下智慧果,怨种系统抛弃我。”

    季淮玷看了好几遍,也没看懂这游龙之势下,写了个什么意思。

    什么智慧树,什么又是智慧果,什么又是怨种系统?

    十四个字,他竟只看懂“抛弃我”三字。

    他无心男欢女爱,但也不是不知,多少修士难过情之一节,包括,他的母亲。

    “抛弃我”。

    难道,沈依瑶也曾……?

    季淮玷没有给出评判,但陈宇峰并不在意。

    在这季家,谁人不知季淮玷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点了季淮玷做评委,可本也没打算让他对自己指指点点。

    陈宇峰探过头,数了数沈依瑶的昭节芭蕉叶上的字,虽然看不懂,但数量上,他更胜一筹。

    他眉眼间难掩得意之色,手已经附上沈依瑶的昭节芭蕉叶,指指点点:“我写了二十个字,而沈小姐只写了十四个,这一场比试,在下赢了……”

    嘶——

    陈宇峰话说到一半,倒抽一口冷气。

    一滴血,落了下来,在青石板路面上,泅出一道蜿蜒的弧度,像是嘲讽时扬起的嘴角。

    陈宇峰大受震撼,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握着剑的手抖得不行,看上去像极了名为现代的世界里,大学食堂里打荤菜的大妈。

    沈依瑶的嘴角却平直,隐隐下弯:她明明没有用一丝一毫的剑意,手中的兵器也不称手,怎么还是留下几分剑戾之气?

    沈依瑶暗自腹诽了句,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好好的一场打脸戏,毁于这一步……!

    哎,都怪她自己,当初做剑修的时候为什么要修炼到天下无双的地步,以至于神魂之中都难免带着用剑的精神烙印!

    庐陵陈氏以剑修闻名,陈宇峰阅历尚浅,但也有基本的判断。缓了许久,他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他的剑道,竟是真的,不如沈依瑶。

    低头咬牙,左手握住颤抖着的右手,保持其稳定,这才拿起剑,头也不回:“告辞……!”

    陈宇峰挥一挥衣袖,连片树叶都没带走。

    丝毫没有给沈依瑶“扳回一局”的机会。

    沈依瑶:“……”

    跟在她身旁的侍女阿岚却兴致勃勃地出声:“果然家主和夫人送您来季家求学是明智之举!短短数日,小姐您的剑术竟一日千里,真是我们沈氏的骄傲!”

    沈依瑶:别说了,扎心。

    要是她菜一点,还能加快进度。

    哎,她要着一身无敌的剑术有何用?!

    至于骄傲,更算不上。

    等剧情再发展,女主身份被揭穿,带着无上气运以及绝顶天赋、惊世名声现身之际,才会给沈家带来真正的荣光。

    沈依瑶没有理会阿岚的话,小指一勾,轻剑从地上慢悠悠地飘起,还没入鞘,却被一双手握住。

    那双手泛着不健康的苍灰色,青色的血管毕现。

    拇指和食指捏住剑身,毫不在意地任凭利刃贴着虎口,一双黑沉沉的眼眸亮得惊人,一扫往日的阴霾。

    他浑然不在意那随时可能伤到他的剑,开口:“教我。”

    “哈?”沈依瑶疑心听错,“教你?”

    “我要学剑。”季淮玷直视沈依瑶,抿了一下唇,总算让那看着过分病弱的脸上多了点血色,看着,也俊美许多。

    有一种画中人终于从那单薄的宣纸上款款走出,纸片人照进现实的鲜活感。

    沈依瑶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答应。”季淮玷眸色渐深,似有漩涡一般。他长睫微动,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沈依瑶,颇有情根深种的感觉。

    沈依瑶还没说什么,旁边的侍女阿岚便忽然抢话:“小姐,你就教教他吧!”

    侍女阿岚不太看得惯原身,但也不至于失了礼数。忽然开口,为一近乎陌生的男修讨情面……

    沈依瑶抬高手臂,以长袖遮住她的双眼,低头:“去沏一壶上好的‘天山飞雪’。”

    阿岚呆呆的。

    沈依瑶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那紧邻屋外的长廊下,她才反应过来,迷迷瞪瞪地离开。

    沈依瑶这才看向季淮玷,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季淮玷却笑不出来:她难道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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