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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鸾镜鸳衾两断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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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回雪执礼拜别,回到府中,暂且将宣帝之托搁在脑后,不作多想。周全忠已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桌上放了两大坛黄酒,酒香四溢,华回雪轻轻吞了口馋涎,端起酒碗,斟得与碗口相齐,大口大口喝将下肚。一大碗酒喝光,这才与周全忠坐下吃了些小菜。华回雪问道:“全忠,咱们府中可有两名侍女,唤作柳若桃与韩香儿?”周全忠道:“确有这二人,只是这两日不知怎地不见了踪影,也不通报一声便走了。”华回雪不愿周全忠知晓此事,一旦有人刻意诬陷,必定株连甚广,说道:“全忠,你跟随我也有些时日了,家中尚有老母弟妹,想必亲人思念得紧,莫不如回去看看?”周全忠哀叹一声,想起风烛残年的老母,不禁潸然泪下,回道:“主公,全忠可否去接了一家老小来府中住下?”华回雪道:“咱们虽为主仆,实则有兄弟情谊,你又何必见外,此去路途遥远,你也不必着急往回赶。”周全忠再三拜谢,他得华回雪相授七路“北斗百裂拳”,每日勤加苦练,已是大有精进,虽是兵荒马乱的世道,然而此时却是艺有所成,华回雪也不如何担心。

    次日,周全忠携了行礼径自往中牟老家去了,华回雪将他送出里许,方欲回身,突然迎面来了一名中官。那名中官抖了抖拂尘,念道:“奉太子口谕,传车骑将军华回雪入宫,有机要相商。”华回雪心道:太子一向怠惰国务,怎地突然要召见我?问道:“不知传华某入宫有何要事?”那名中官道:“我只奉命相传,至于何事非我能知也。”华回雪道:“如此,烦请领路。”

    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岔口,往左拐乃是通往宫中的必经之道,那中官却加快脚步往右拐了过去。华回雪心奇,宫里的中官怎能不认得路?大声道:“这位大人是不是走错了?咱们需当往左走才是。”那中官走得更快了,口中回道:“走快些吧,殿下的旨意,若是晚了些时候,咱们可都吃罪不起。”华回雪听这人说话,语中带有三分阴柔之气,必是内侍无疑,只是不知为何反向而行,无奈只得一路跟着他往前行去。不多时,来到一处画阁朱楼前,那中官停了下来,说道:“太子在里头相候,将军请吧。”华回雪抬头一看,“廷尉府” 三个金光灿然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心头一惊,这廷尉府乃是审问重犯、要犯之所,廷尉是全国执掌刑狱的最高审判机构长官,西汉有名的酷吏张汤、郅都都曾担任廷尉一职,严刑酷法让世人闻风丧胆,小儿听了张汤、郅都之名夜间竟不敢啼哭。

    那中官将府门推开,催促华回雪入了府,便拔腿原道打回。虽说此处不是皇宫大内,因是太子见召,华回雪也不便就此回去,心道:太子诓我来廷尉府想必没安好心,莫道你一个小小的廷尉府,就是阎王爷的森罗大殿我又有何惧!走在青石板铺的路面上,微风轻拂,两旁树叶“飒飒”作响,耳旁似乎尽是被大刑折磨致死的鬼魂哀嚎之声,四周隐隐透着肃杀之气。路的尽头便是廷尉府大堂,只见堂内甲士立于两侧,堂上坐着一人,头戴二梁进贤冠,身穿淡黄纹绫袍,乃是当朝廷尉叔孙雄。华回雪抱拳道:“华某蒙太子见召,被东宫中官领来此地,不想误入叔孙大人刑堂,不揣冒昧,还望见谅。”叔孙雄笑呵呵道:“不妨、不妨,咱们都是奉旨行事,太子命我审理一案,特邀将军前来一观。”华回雪道:“华某一介军戎,观之无益,不便滋扰。”叔孙雄又道:“既是太子有令,那又有什么便与不便的,将军请作壁上观。”

    叔孙雄喝道:“将嫌犯带上来。”两名甲士推了一辆纯钢打就的囚车入了刑堂,车上之人四肢上了铁索。叔孙雄道:“将军可认得此人?”华回雪走近囚车,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华回雪一下子惊得呆了,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失声叫道:“师妹、师妹,你、你,怎么是你。”只见严孝媛一副病骨支离的样子,显是受了不少折磨,听到师哥的声音,微微睁开双目,迷离中看到华回雪站在身旁,眼神中现出一丝微弱的光彩,轻声说道:“我、我,他们说、他们说,说是你派来接我的……”华回雪向叔孙雄喝道:“叔孙大人,这是舍妹,请你放了她。”叔孙雄道:“我也知严姑娘是将军的师妹,只是我奉太子之命,务必查清巫蛊一案,那柳若桃、韩香儿尽皆指证主使之人便是令妹,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我又岂敢轻纵要犯?”华回雪森然道:“敢问舍妹可曾亲口认罪?”叔孙雄道:“那倒没有。”华回雪道:“既是没有,案情便有疑点,你如何敢滥用酷刑?”叔孙雄慢悠悠说道:“将军息怒,咱们审案可不比行军打仗,阵上厮杀那都是刀剑直来直去的行当,叔孙雄断案多年,要说本领那也没有多少,全凭一样东西,那便是大刑。”顿了顿又道:“犯事之人多狡诈,若不动用刑罚,谁肯招供。”

    华回雪冷冷道:“为了舍妹,叔孙大人竟然特制了一辆牢不可破的囚车,当真是煞费苦心。”一般囚车都是普通木料制成,似这般以纯钢打就尚未有先例,华回雪见囚车各个部位焊接浑然天成,况且严孝媛四肢已被铁索紧缚,要明目张胆地夺人已无可能。叔孙雄道:“谁都知道你华将军无敌于天下,你若恃武抢人,我这小小的廷尉府如何能拦得住?为策完全,事出无奈,还望将军莫要怪罪。”华回雪向孝媛瞧去,见她形神俱散,衣袍上竟溢出些许血渍,尚未干涸,不禁惨然道:“师妹,你受了这许多苦,都是我累了你。”孝媛轻声道:“不,师哥,他们将我诓来,要我承认主使柳若桃、韩香儿掩埋一口大瓮,诅咒陈朝皇上,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说的那两个人。”说到这里已是气若游丝。华回雪虎目含泪,说道:“师妹,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见叔孙雄一副冷若严霜的面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火烧肠道:“叔孙雄,在下以性命担保,舍妹绝与此事无关,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人?”叔孙雄道:“只要令妹无罪,自当放人,只是、只是……”华回雪道:“只是什么?”叔孙雄又道:“只是令妹要脱罪,需当证明她并非主谋,若她亦是受人指使,这情节便属轻微,方才已略施薄惩,本官自不会再行计较。”华回雪听他这话,已明了七八分,叔孙雄这是以小师妹来要挟,想让自己领了巫蛊案主谋的罪责。自己和叔孙雄平日里没有往来,他也犯不上与自己为难,这时又想起那日听到任灵儿私下里让太子找个罪名将自己处死,更觉这一切都是太子所为。自古以来,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自己立足南朝以来,数力大功,更无过错,如今一国储君竟为了讨一妇人的欢心,便欲相加害,尚累得小师妹几乎丢了性命,这一念想,不由得心潮澎湃,朗声道:“嘿嘿,叔孙大人想必也是受人指使来诬陷舍妹?”叔孙雄道:“本官向来秉公执法,何曾有人指使?严孝媛,你再不认,廷尉府的大刑可要不客气了。”孝媛却不理会叔孙雄,与华回雪道:“师哥,他们、他们逼我承认是你主使我的,我、我说什么也不会认的。”华回雪道:“有人千方百计要算计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将你诓了来,我、我好生对你不起。”孝媛道:“师哥你放心,我、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她肌体大受折磨,虽是精神不振,这几句话说来却如震天响雷一般斩钉截铁,叔孙雄听来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叔孙雄怒道:“好、好,你冥顽不灵,那就怪不得我了,来人,上刑。”

    一名甲士端了盆火炭上了堂来,盆内火势熊熊,置了只铁烙,孝媛被严刑拷打的画面似乎于烈焰中历历现于华回雪眼前。只听孝媛又道:“师哥,我恐怕再也受不了疼痛之苦了,我、我若自行了断,你千万、千万不要自责。”华回雪凄入肝脾,颤声道:“师妹,你不要,千万不要,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蓦地里飞身一纵,陡然间从一名甲士腰间抽出一把长剑,顺势跃到叔孙雄身前,剑刃抵住他脖子,说道:“叔孙大人,情非得已,得罪了。”叔孙雄淡淡地道:“怎么?你想公然掳劫要犯?”华回雪道:“你们欲以舍妹逼华某就范,那也没这么容易,你放了舍妹,我保证你毫发不损。”叔孙雄冷笑道:“本官执掌廷尉多年,结下的仇怨无数,岂能怕你威胁?你有本事便一剑结果了我。”华回雪道:“一命换一命,怎能算是威胁?”叔孙雄道:“哼,你武功之高谁人不知?今日我虽一死,令妹还还有活路吗?”华回雪心头一怔,知他说的丝毫不假,即便一剑将他杀死,终究无法将小师妹营救出去。“咣当”一声将剑扔下,退了开去,望着孝媛叹道:“师妹,你就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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