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寒空一碧烁今古(二)
寒来暑往,这一年腊月将终,已到了二十九,建康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华回雪办差而回,于一片繁华街景却无心欣赏,自忖离了长安南下竟已整整一年,昔时往事一股脑儿没来由地涌上心头,又见不少男男女女挽手而行,更是忆起了亡妻叶温清,睹景思人,蓦地里生出一股悲怆之情。回到府中,见严孝媛正自收拾行礼包裹,问道:“师妹要去何处?”孝媛道:“师哥,方才我收到昆仑山来信,说是准备在元宵之日从师门中选立新掌门,我捉摸现在启程差不多能赶到,本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你现在回来了再好不过。”华回雪道:“哦?这么急吗?”数月以来,他与孝媛闯雪攀山、同行同宿,便是平定始兴王之乱时亦在枪林剑雨中不曾分离,心中早已视她为最亲最近之人,这时突然听孝媛说要离去,如何能舍?半晌不知说些什么。孝媛道:“师哥,我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再能谋面,你多加保重。”华回雪愁肠百结,想留她多盘桓几日,却不知如何说起。孝媛眼中泛出些许泪花,亦是强忍心中悲痛之情,提了行礼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行了两个多时辰,刚出了城,来到一间酒楼,准备吃些卤面,忽然听到一熟悉的声音道:“小二,打十斤好酒。”正没做理会处,却见那男子已坐在自己身旁,孝媛又惊又喜,说道:“师哥,你干嘛也跟着来了?”华回雪道:“这家酒楼的酒合我胃口,我是专门赶来喝酒的。”孝媛见他明明是为自己而来,却不承认,忍不住笑道:“那你慢慢喝吧,我可要上路了。”果真将一个装着行礼的麻布袋拎上便要离开,华回雪道:“慢着,既然碰上,那我便再送送你吧。”孝媛并不打话,出了酒楼径自西行。华回雪迎头赶上,说道:“刚打的十斤好酒都没来得及沾口,可惜,可惜之极。”孝媛嗔道:“那又有什么可惜的?谁要你来送了,你慢慢喝你的好酒去呗。”华回雪见她语气之中渐有嗔意,却不知为何,奇道:“哪个狂悖之徒竟敢欺负华某人的小师妹啊?告诉师哥,我去替你出气。”其实,昆仑山远在建康万里之外,孝媛这一去心中着实不舍,只是在她要走之时华回雪竟无一言挽留,在客栈之中亦只言前来喝酒,也不承认是来相送,是以心中微有怒气,然而她一妙龄女子却又怎生好意思说出口来?华回雪却哪能猜透小女孩儿家的心思,只当他受了委屈,便似贴身侍卫一般一路上护着她前行。
孝媛见他始终跟在自己身后,转过头道:“师哥,我自己走得了,你回去吧。”华回雪道:“我是要回去,不过不是回建康。”孝媛道:“那是去哪里?”华回雪道:“我想回扶风看一看,顺便祭拜一下那些因我而丧命的亡魂。”孝媛见他说来颇为感伤,也不再责怒于他,点头应道:“那也好。”二人一路上走走歇歇,晓行夜宿,华回雪自是对孝媛呵护备至。
这一日,来到三门峡地界,不多时便可进入关中。孝媛突然道:“师哥,周朝人人皆欲取你性命,你这样明目张胆入了长安只怕立时便被人认了出来,我看还是乔装打扮一下才好。”华回雪道:“不错,为免旁生枝节,还是乔装一番,你看我扮作什么模样才好呢?”孝媛想了想道:“须得让人认不出来,不如将软泥和些水涂在脸上,只是面目上虽不易被认出,这声音你还得让人听不出。”华回雪道:“麻烦,麻烦之极,难不成叫我学老人小孩儿或者女子说话?”孝媛嘻嘻笑道:“你学来听上一听。”华回雪道:“不成、不成,那我可学不来,我宁愿做个哑巴。”孝媛灵机一动又道:“那你不说话便是,让别人将你当成哑巴,自然不会有人认出你。”华回雪道:“也罢,总比学女子小孩儿老者好得多,我便当一回哑巴吧。”来到河边,搓了些土浇上水,往面上均匀一抹,当真已不似原貌,孝媛喜道:“师哥,你若弓背行走,那可真是天衣无缝了。”华回雪将上身微微弓起,走起路来便如耄耋老者一般。
这时,忽然马蹄声响,四匹骏马从他二人眼前疾驰穿过,走了十来米,四匹马又齐齐调转马头,马上四人皆下马朝他二人走了过来。只见那四人各穿青蓝黄紫四色长布袍,四人年龄相仿,约莫四十来岁,那穿青袍之人长脸细颈,胡须硬似钢刀,两只眼珠深深下陷,极为苦大仇深;蓝袍之人面色红润,肉脸上堆满笑容,似是弥勒佛一般;黄袍之人木讷不已,脸色灰败,便像一具死尸,下身却穿一条半只腿长的裤子,看起来颇觉怪异;紫袍人却是名女子,个头不高,脸上无半分血色。青袍人大声道:“喂,你们可曾看见一男一女两人从此间走过?”严孝媛见这四人面色凶狠,言语无状,却又不识得他们,回道:“一男一女二人?有啊。”青袍人又道:“在什么地方,快说。”孝媛道:“我看你们长相怪为吓人的,怎么眼神也不好使吗?不就在此处咯。”那紫袍女子喝道:“小姑娘休要胡说,问的不是你们,我们问的那二人也是一男一会,但年龄比你们大得多。”青袍人指向华回雪道:“我看你老实,你说,可曾见过?”华回雪也不抬头,似是没听见一般,咳咳数声,只不回他问话。青袍人面露讥嘲道:“这人不但是个驼子,还是个哑巴。”紫袍人道:“老大,你也真是晦气之极,咱们一路奔波,找谁人问路不好,偏偏问了这么个驼背歪脑的,走走走。”催促另三人即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