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魔岩峰下 渐霜风凄紧（二）

    华回雪已居南朝一月有余，与那林承天曾有一面之缘，知他不仅官居卫尉，还是始兴王陈叔陵的左膀右臂，顿时疑窦丛生：林承天何故竟搅入这场武林盟会之中？那昆仑派掌门原为萧先生，何以二月不到竟变成了眼前这位冷大海？本尘道长又是因何而死？华回雪越想越奇，虽不愿过问江湖事，但他毕竟武林出生，亦是不由自主地想查探一番。

    只听林承天道：“林某向来对各位武林义士钦佩之至，知道诸位皆是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忍刀兵四起。然而眼下势急，杨坚屠灭江南之心人人皆知，今天前来赴会的都是以我大陈为念的汉人正统门派，在下受始兴王之托，欲请诸位摒弃门派之见，联合起来共御北虏，同襄大业。”

    华回雪不禁暗自冷笑：哼，数月前昆仑、泰山数派皆受杨坚所使，如今却又变成以大陈为念的正统门派，这些人看似大义凛然，实则也不过一班望风使舵的小人，只是这林承天倒是有些手段，竟能从杨坚手中收买这些门派。

    玄微子道：“我泰山派素来不参与朝廷大事，恕老道难以从命。”冷大海跟道：“不错，我昆仑派亦是如此。”林承天笑道：“敢问玄微道长是何身份？道长之言代表整个泰山一派？”玄微子一怔，答道：“那是自然。”泰山派自本尘道长遭人所害，便属玄微辈分最高，眼下尚无掌门人，因此玄微之言便是代表泰山一派也是情理所致。林承天又道：“封掌门，不知贵派是何主张？”

    这‘封掌门’三字一出，在场之人俱为震惊，人人皆知‘封掌门’便是指封广辛，只是封广辛能越过玄微子做了掌门，怎地丝毫都没有听闻过。只见玄微子圆脸胀得通红，鼓起长须，向封广辛怒道：“广辛，人家叫你掌门，我这个师叔怎么不知啊？”封广辛支支吾吾道：“师…师叔，这…这，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遗命。”玄微子喝道：“混账，师兄遇害之时咱们谁也不在场，何来遗命？”封广辛又道：“师父此前已将遗书交与我，命我掌管泰山。师叔不信，可将遗书取出与你过目。”冷大海道：“封世兄之言当真荒唐，难不成本尘师兄竟知道自己会死于非命而事先写好遗书？你如此欺师灭祖实属大大的不敬。”林承天道：“哎，诸位不必争论，且将遗书拿来一辨真伪便知。”

    封广辛依言从上衣内侧顺出一纸云笺，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些字，大意便是泰山掌门之位传位于封广辛，玄微子见字体刚劲遒结，确是师兄亲笔，虽然不信却也不能妄加申斥。众人沉默半晌，只听洪青子道：“众位，咱们都是武林同道，不必因此失了和气，以老朽之意，今日各门各派齐聚于此，不如来个表决，若是多数赞同，咱们就于今日成立个“四省同盟”，若是不赞同的居多，那也就此作罢，众位意下如何？”

    前来聚会的四省武林人士除去昆仑、崆峒、泰山、华山，余下数十个派别人望、势力均不足一提，这些小帮小派是何主张俱待眼前形势而定。这时，宋义、梁涣、封广辛、伍循义、申剑冲一干人等尽皆振臂齐齐高呼赞同成立“四省同盟”，四派已有三派赞同，加之伍、申二人在江湖上亦颇有声名，形势已明，余人皆跟着叫嚷起来，“赞同”之声响彻良久。玄微子虽极大不愿，然而既非掌门，也就不便再作多言。冷大海脸色铁青，此刻方使明白，这帮人乃是早有预谋，与林承天里外勾结，前任掌门萧先生临终将掌门大位传于己，若是顺从加入盟会，从此昆仑一派行事便要听从“四省盟主”号令，若要保得昆仑一派长青，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加入。当下计议已定，冷大海斜睨众人一眼道：“今日所议之事，冷某尚需回昆仑山与众门人商议，先行告辞。”双手一拱径，领了数名门人径直下山而去。

    林承天朗声道：“各位以大义为重，林某致谢之情上高于天、下深于地，若是没有异议，今后咱们便是福祸相依、休戚与共的兄弟姐妹，凡是“四省同盟”的各门各派不可相互争斗，同盟大事均需听凭洪老前辈决断，帮中事务还得劳烦诸位掌门多加操劳，他日一统河山，始兴王必有重谢。”

    洪青子又道：“老朽本不欲过问诸派事务，实是形势逼迫，还望诸位同心协力，将我‘四省同盟’发扬光大，助朝廷驱除北虏。”众人齐声应道：“理当如此。”想到从此有了林承天和洪青子这样的大靠山，群人自是无限欢喜。

    天色渐明，各门各派尽皆往山下散去。华回雪在岩石后面匿了多时，虽未探得有关巴氐世子死因的蛛丝马迹，却也得知了这一重大讯息，心道：“始兴王这是暗自里招兵买马，只怕宣帝也不知晓，我既身为臣子，必得禀明皇上才是。”怕被人认出，随手抓了些软泥和了些水均匀抹于面上，尾随众人往山下而去。

    走不多时渐近山脚，忽然听见一阵言语声，似是左侧一处芦苇荡中传出。华回雪心奇，欺身走了过去，拨开一片芦苇，只见一人背靠大树，右手捂着前胸，形容狰狞，显是受了重伤。只听这受伤之人道：“阁下何人？咱们究竟有何过节要致我于死地？”华回雪听这声音颇为熟悉，便是方才魔岩峰上与林承天为难的冷大海。冷大海对面站着一个蒙面黑衣人，身形粗犷，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珠，射出阴森森的寒光，虽是蒙面，眼神却十分可怖。那人并不回答，顿了顿，猛然间一只大掌抓向冷大海面门，这人方才距冷大海尚有数丈距离，只一瞬间手掌便触到冷大海额头，竟连华回雪也未看清他如何移动，身形之快、步法之奇当真是匪夷所思。华回雪不禁暗自称赞，只是这人轻功虽然极佳，移形换位之中却是透着一股邪气，不似一般武林中人所练的轻功。

    冷大海被黑衣人锁住额头两侧太阳穴，生死只在旦夕，但他一派掌门之尊，即便顷刻毙命，也不愿透出丝毫惧色。华回雪先是见冷大海在魔岩峰上为保昆仑一派敢于违拗众洪青子与林承天，此刻又临死而不惧，心下大为钦佩，只是当日灭他满门昆仑派亦参与其中，因此迟迟不愿出手相救。

    冷大海已然受伤颇重，那人武功明显高他甚多，此时已无抗争之力，便合上双目，只待黑衣人手掌往太阳穴一拍，就此了绝性命。“呼”一声响，那只大手忽然疾风般撤了回去，方才那黑衣人出掌迅捷如风，这撤掌之速更快。冷大海惊觉对方将手掌移了开去，慢慢睁开双目，虽有领死之意，也不免吓得魂不附体。只见黑衣人双手环抱于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苍老，当是五十岁上下年纪。冷大海怒道：“阁下要杀便杀，既不肯透露姓名，又如此羞辱，是何道理？”黑衣人仍是不答，过了片刻，笑声甫止，那人缓缓言道：“你虽是昆仑派掌门，只是名望却不够响亮，还没有资格死在我手里。”华回雪心头一怵：这蒙面人当真邪气得很，杀人还要看对方是否有名望？莫非是为了扬名立万？只是以他的年纪而论，似乎不应该以此为目的。

    冷大海伸出两指，往胸口点了两下，镇住经脉，暂时止住了流血，抽出长剑，怒道：“冷某自知在武林中威望不足，但是我既为昆仑掌门，也不能容你如此辱没，我便人头落地那又如何，来，咱们再大战一场。”黑衣人点点头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汉子，只是我说过你还不配死在我手里……”他话未说完，冷大海长剑瞬时递了递了过来，黑衣人手掌轻轻一挥，便将剑刃斜着格了开去，这一格只用了两成劲力。冷大海此刻已然大伤加身，情知不敌，仍然举起宝剑胡乱挥舞，只是出剑已没了章法。舞了数剑不见了黑衣人影，华回雪看得清楚，那黑衣人竟能双腿不屈，以极高明的轻功跃上了一颗大树的树头，从树头上传出话道：“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便告诉你，我不杀你，乃是要武林中人人知道我的手段。”

    华回雪心道：“这人不仅邪气，手段亦毒辣之极，他重创于冷大海而不杀，乃是想借他之口传扬自己，只是想要传播声名又以蒙面示人，却不知为何？”只听“当”的一声响，冷大海重重摔到一颗树上，左胸又吃了一拳，这下便是不能再爬起来。华回雪见冷大海胸口中拳之处深深陷了下去，现出一拳印记，这一拳不仅势大力沉，更是阴柔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