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再现
谢归未近来的日子过得颇为满意,两年的时间过去,大殷已翻了新,大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被他拔了干净,朝中已是说一不二,科举选拔的仕子四海为官,政绩斐然。
国力蒸蒸日上,百姓生活安稳,国内再无流民饥荒。他也能偶尔抽出时间,和李宣像幼时那样出去闲逛,小皇帝也越来越让他省心,文韬武略已是远超同龄,样样出类拔萃。
从前那个几近风雨飘摇的大殷,终是让谢归未稳了下来,看见了曙光。而他也在度过了很多个漫漫长夜,匆匆百日之后,再一次体会到了活着的意义。
比如夏日折子批累了,推开书房窗户,竹风送爽的时候。
比如某日视线模糊,喝完药不久眼前一片清明,感觉身体越来越好的时候。
比如从宫中晚归,远远看见花束在相府门口提着灯笼等他的时候。
比如把李宣偷去花楼的事抖出去,看他被李太傅追着打的时候。
又比如现在,看着刚被群臣夸完圣明的小皇帝的练剑时候……
少年一身明黄锦衣,勾勒腰线,金丝发带束高马尾,身姿俊朗挺拔,矜贵逼人,冷剑泛着寒光,一招一式凌厉得很。
“相父看得可好?”少年慢下动作,微喘着气,他额前已有些汗,嗓音有些哑。
谢归未愣愣看着眼前少年,眸光有些涣散,并未回答他。
“相父——”褚宵行把剑背到身后,一步步走近面前难得呆愣的人儿,又低低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谢归未回神,看向突然走近的少年。
他刚才看的出神了,记忆里也曾有一个少年问过他:“阿未看得可好?”他记得那时的少年也微喘着气,清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时还有风,在相府的梨花树下,梨花曾落了少年满身。
“相父在想什么?”褚宵行微抬起头看他,琥珀色的眸中有些不解,“朝中的事吗?”
“没有,”谢归未抬手抚了抚少年的头,笑的很温柔,他刚才真是有些魔怔了,眼前少年身量比他还要矮上大半个头,怎么会是那人?
谢归未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行儿要跟我比试比试吗?”
这回倒是褚宵行愣了愣,他看着谢归未的眼睛,那双桃花眼里还是自己熟悉的笑意,褚宵行点了点头,“相父肯赐教,行儿求之不得。”
他曾远远见过谢归未舞鞭,是在宫中梨花树下,那场景曾入了少年天子的梦。
说是赐教,谢归未却半点没留情。
他一下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银鞭猎猎,散发寒芒,带着十足的力道抽向褚宵行,褚宵行见机极快,手中剑影翻飞,直接砍向鞭尾,两道银光交错闪过,两人瞬间离得极近,彼此间呼吸缠绕,四目相对,又很快分开。
一个身形敏捷,招式凌厉却不失优雅。
一个飒沓流星,攻守得当尽显少年持重。
德禄脑袋随着面前一白一黄两个身影左右晃荡,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被这打斗声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其中哪一位伤着。
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低下了头。
“宫里头的奴才不好做,贴近跟前儿的更得机灵,穿上这身衣服,不该有的心思就不要有,说白了咱们的性命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当今陛下仁慈,允许咱们有些小心思,可有一点不用杂家说你们也该知道,想在这宫里头活的好好的,你就得明白,谁才是主子!”
德禄头也不回对着后面两个小徒弟说道。
“丞相爷那可是陛下的人,对陛下十分,对丞相爷就不能低于九分,别看了眼前这儿场面就听信了外头那子虚乌有的谣言,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德禄语重心长,转过身来冲两个才带不久的小徒弟说。
谢归未收起长鞭,绕在袖口,垂眸看着身前握着长剑,眼神有些飘忽的少年。
“行儿天资聪颖,再过几年恐怕连臣都不是对手了。”说实话,褚宵行小小年岁能却能取得如此成绩,实在出乎谢归未意料,即使有最好的武师指导,这般悟性也实在少有。
谢归未忍不住想,他那时要是也有如此天赋,习武时会不会少挨些相府师傅的敲打,也就不会被贺叔查功课揍得那么惨了,谢归未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阴影。
要是李宣现在正站在这儿摇他那骚包的红折扇,还知晓某个看着清冷出尘,脸上温和笑意却比身后晨光更加夺人心魄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惊得把折扇都扔开扑过去狠摇他肩膀,并疯狂咆哮:
谢归未你他娘的怎么想的?这是天资的问题吗?要不是你当初带着老子爬房上树掏鸟窝,我们俩至于被揍得那么惨明明我爹揍得我更惨!
“只是天资聪颖吗?”褚宵行看了一眼谢归未,眼神有些躲闪,又飞快低下了头,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声音有些含糊。
他很喜欢看他相父笑,就像冷玉生温,汩汩清泉流到人心底,高高在上的谪仙一下就染了烟火气。他想亲近。很想很想。
谢归未闻言愣了愣,清俊的脸上笑意深了些许,“到底还是小孩子,还是要夸奖。”
他想了想,又开口说:“行儿当然也很是勤勉刻苦,若非如此怎么能这么厉害呢?”他嗓音很轻,宠溺的意味十足。
“相父……”褚宵行抬起头,低垂眉眼,神色有些复杂,少年声音略微有些哑:“相父……衣带开了。”
他相父正逆着光影,整个像是发着光的,一身白衣随风微动,清冷出尘,眼里的琉璃光泽让人沉醉,精致如画的脸上有和煦笑意,是世人难以描述的神圣清贵。
只是他衣带松散,月牙白袍敞开露出雪白的里衣,因刚才使鞭束发微散,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潮红……褚宵行不敢再看,又低下了头,耳根通红。
远处德禄才转过身来,看见这场景又飞快转了回去,差点扭到老腰,一手叉腰一手赏了两个刚要抬头的小太监一人一个爆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