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错了
时间像粘稠的糖,既让人不愿意放开又深感度秒如年。
褚宵行身上出了薄汗,再也忍不住用力一撂笔,点点墨迹染上方才写好的字,谢归未的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甩开。
“相父——”
谢归未还懵着,就被褚宵行猛地抱住了细瘦的腰,脑袋还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让他只能看到一个摇晃的乌黑发顶。
谢归未:“……”这又是闹哪样?字他都给写了,带个孩子怎么这么心累?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陛下又在闹些什么?说出来让臣听听好不好?”谢归未无奈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了抚怀中人的背,语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怀里的人不说话。
“陛下——行儿,褚宵行!”他语音一声声加重。
“相父今晚没带我去花灯会。”褚宵行头埋在谢归未怀里,声音比往日沉了不少。
谢归未无奈:“行儿长大了,国事日理万机,该是勤勉用功的时候。”
他哪里想到小皇帝是为这事是发小脾气,只得轻声说道。
褚宵行:“可别人家的大人都会带着孩子去的,再说行儿日夜用功,文武策略一点都没落下过,也能帮着相父批些折子了,一年一次的节日,相父就不能带我去吗?”
少年没有抬头,声音黏黏的,带点撒娇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去年不也没去吗?”谢归未摸了摸怀里人的发顶,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朝中有要事,等他召集大臣们处理完,街上灯都熄了,想着小皇帝肯定已经睡下,他就没再想着去宫中解释。毕竟他也没说要年年带着褚宵行去看花灯会,小孩子嘛,过两天也就忘了。
手下的小脑袋顿了下,头埋得更深了,声音带着些许的颤,像是要哭出来:“可是前年去了呀!”
谢归未感到怀里一片湿热,心下不由得更软了几分,哪还敢说些别的什么,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平日再怎么严厉,心里终究还是疼的。
谢归未:“是臣错了,臣该早些来的。”
“明天晚上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嗯?”谢归未看着怀中抽抽噎噎的少年,眸光一如窗外月色温柔,轻声哄道。
怀里的人抬起头,脸上有些烫,一双眼盛着薄雾,点点湿润映着烛光,衬着眼尾的嫣红。“拉钩——相父要说话算数。”
“嗯,说话算数。”谢归未抬手勾住颤颤伸过来的有些汗湿的手指。
到底是孩子心性,自己多哄哄就好了,毕竟这天底下除了他,褚宵行又能向谁撒娇闹脾气呢?
宫中不似城区街道,今夜也是清清冷冷,皇帝尚小,谢归未自己也不喜铺张置办,因此除了年节和朝会,宫中鲜有热闹的时候。
世人仰望这朱红高墙,皇权至上,可体验过的人才知道,万里国土上,高处不胜寒。
谢归未看着褚宵行睡着,替他掩了掩被角,才回了相府,花束那丫头还等在门口。
“我回来时碰上李少爷,他说相爷你又进宫去了……”花束撇撇嘴,提着灯笼在谢归未旁边絮絮叨叨。
“哎……”谢归未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敲了下花束的脑袋。
“让我清静清静,去给我倒杯茶。”
花束闻言急了:“我的相爷!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要批那些破折子,你就不能休息休息?难不成多批这一会儿,国库里的银子还能多个万两不成?”
她说完见谢归未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下实在气不过,鼓着粉腮跺了跺脚,银铃轻响,给谢归未备茶去了。
谢归未抬脚进了房门,在案前坐下。
多批这会儿折子国库是多不了万两银子,可他能为某人多腾出些时间,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和乐,他尽量去给。
至于褚宵行偷偷练他的字,谢归未还真的没有太多想法,他还真不相信褚宵行会在批折子时用他的字迹做手脚,十三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丞相大人边看着明日该呈递的奏疏边想,完全忘了他自己十三岁时,已是无人依靠跌跌撞撞学着撑起相府的那些时日了。
相府书房里的烛火又燃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