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千里秋风鸿雁声
次日猛犸四秀启程向南，不日走到海边，沿着海岸一路向华北进发。湿咸的海风吹着帝王猛犸的毛发，远处一条大河席卷着泥沙冲入辽阔的深邃，不带起一片水花。帝王猛犸吟唱道：“百川东入海，东海无虚盈。泥滓不能浊，澄波亦非清。大海真是伟大，接纳百川不辨清浊，化而成一。”真猛犸象道：“话虽如此，无清无浊皆不可以成海。但后世也许大海承受不了食肉族的乌烟瘴气，肉食者鄙嘛。”草原猛犸象道：“所以师兄这次绝不能手软。”帝王猛犸怫然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就是。”
之后每到一处，帝王猛犸皆有诗兴，却总听师弟提及素食者慧，肉食者鄙之类的话，渐渐兴致全无，后来干脆对各种景致视而不见，门派教条、联盟规矩更是充耳不闻。
又走了三日，深入内陆，已然可以见到太行山的余脉，南飞的大雁在山脉间盘旋，呷呷而鸣。一路上帝王猛犸将“象牙之塔”对众位师弟详做讲解，三兽受益匪浅。这天行于密林之中，真猛犸象觉得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定睛观看，见一兽毛皮棕黄，隐有条纹，原来是只狸猫，叫道：“师兄，杀死它！”帝王猛犸奇道：“为什么？它又没作恶。”真猛犸象道：“它是食肉族。”帝王猛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厉声道：“我不能这么做。你也不能。”真猛犸象踌躇道：“二师兄，三师兄，你们看如何是好？”草原猛犸象笑道：“我们还是赶路要紧，那只猫已经跑远了。”
真猛犸象不语，与三位师兄继续追击。一个时辰后，四象赶到一个小村，得知恐狼刚刚离开，当下展开轻功，顺着村民所指一路追踪，果见一匹巨狼正在莽莽林中大步快走，面相狰狞，目露凶光，正是恐狼。南方猛犸象一掌断树，大喝一声：“恐狼哪里走？”恐狼四下张望，见四头猛犸象将它团团围住，喜道：“你们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了，帝王猛犸，你快快交出麒麟脚的心法口诀，免得送了小命。”南方猛犸象道：“师兄，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术？”草原猛犸象道：“自是车轮战，让大师兄看清这厮的路数，好一举战胜它。”
恐狼怒道：“岂有此理，你们真以为能赢得了么？”真猛犸象嬉笑道：“我们又见面了。前辈若是胜了我，秘籍口诀双手奉上。”恐狼想到当日被它捉弄了一夜，更加生气，道：“你拿命来。”滑步上前。帝王猛犸与它交手数十招，深知其理，忙道：“师弟，你不可让它靠近，需大开大合，遥相攻击才是。”真猛犸象被它掌风压住，无法开口，不住价往后退。恐狼展开轻功，纵跃跳上象背。真猛犸象的拳头、长鼻、獠牙皆鞭长莫及，恐狼一掌接着一掌打在真猛犸象背脊之上。真猛犸象吃痛，加上心中起急，就地打了个滚，恐狼站立不稳，见再不避开势必被压死，当即闪在一边。真猛犸象猱身再上，将白象神掌舞得发了，恐狼未能乘隙回冲，一招处于守势，之后招招再难进攻。
当年白象未将“象牙之塔”流于后世，觉得象族凭目前功夫，终究无法在江湖上立足，再者与青狮一战后，痛定思痛，创出这套白象神掌。长毛象心疼小儿，将这套武艺倾囊相授，使得真猛犸象年纪轻轻，便闯出猛犸四秀的名头，单以掌法而论，已远超三位师兄。恐狼多次诱使真猛犸象近身，以便使出擒拿短法，奈何对手绝不上当，但以最熟稔的掌法攻守。此掌法乃白象心血凝聚之作，破绽极少，恐狼什么功夫，待看出破绽时，真猛犸象早已变换招式，一时陷入苦战。
二兽堪堪拆解了七八十招，恐狼见自己久战不胜一个精强高手，心下焦急，跃上树梢，一掌袭来。帝王猛犸见恐狼的身子挡住了太阳，却连日光也遮蔽了，天地微微暗了下来，忙喊道：“小心！”它当日与恐狼较量，见识过这奇怪的掌法，只是当时挡住的是月光。真猛犸象侧旋闪开，却在左胁露了破绽，教对手欺近。恐狼终于等到了机会，当下展开神扑鬼跌三绝手，借真猛犸象自身之力将它远远摔出。
草原猛犸象飞身上前，一把抓住真猛犸象肩头，登时承住了几吨重的大力。恐狼赞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南方猛犸象按捺不住，报了名字武品，一招直取恐狼头颅。真猛犸象借力站稳，道：“多谢二师兄。”草原猛犸象怫然道：“说什么谢？”真猛犸象忙道：“师兄教训得是，是小弟见外了。”
南方猛犸象一手长鼻功最是精熟，左右开弓，翻转着连刺三下，正是得意之作“黄龙三翻身”。恐狼不敢硬接，依旧采取守势，心道：“猛犸宗弟子果然个个有独到之处。”连守十余招后，见它长牙疾刺，而象鼻又封住了自己退路，逼得自己非攻不可，当下一招“象齿焚身”借长牙之便，跃与象头平齐，一指戳它眼睛，南方猛犸象大惊，心随意动，脚下生力，后跃一丈余远。恐狼见一击得以扭转败势，反守为攻，乘胜追击。
草原猛犸象奇道：“大师兄，你猜得出恐狼的武功路数么？那‘象齿焚身’可不是狼族招式呵。”帝王猛犸道：“听师父说，狮族有一套功夫叫什么‘伏龙胜象功’的，专门克制象族、犀族等巨兽，其中这招‘象齿焚身’，正是长鼻环玉功的克星。”真猛犸象道：“它怎会狮族武艺？”帝王猛犸道：“不知道。更可怕的是，它那让日月失掉光泽的奇怪掌法，我至今想不出怎么破。等它战罢三位师弟，精疲力竭后，我再拼一拼。”真猛犸象悄声道：“大师兄，我有办法。你一会儿上去先不要报武品，反正它不知道你已突破，乘它不备，说不定还有胜算。”
帝王猛犸踌躇道：“报武品是兽族千百年来的规矩，破掉终是不好。”真猛犸象道：“又来。此乃不成文之规，你破了它会像破猛犸宗六戒一样被罚到山上思过么？你打败恐狼，将是食草联盟的英雄，盟主、副盟主都会对你另眼相看，何乐而不为？”帝王猛犸转头看看二师弟，以目光询问意见。草原猛犸象道：“稍稍变通，也非坏事。”
二兽翻番滚滚斗了百余招，南方猛犸象当日在犀门驻地见过象宗三头领与秦岭虎的恶战，古剑齿象的长鼻环玉功已臻化境，令它获益匪浅。眼下南方猛犸象行云流水，将“抽”“戳”“挑”“刺”诸字诀融合为一体，毫无滞涩，虽然这套功夫中无此招式，但它招从心发，一招使罢，自然而然地顺势一缩，再发第二招，与经过千锤百炼、大浪淘沙的武技一样，破绽极少。恐狼见难以寻得机会反攻，再战下去也许还就输了，当即朝自己脑门拍了一掌。南方猛犸象一怔，武功中绝对没有“自尽”这一招，一时不知该如何出手破解，只好伸出长鼻试探。恐狼见诱招奏效，抓住时机，翻身欺近，一掌打向它面门。南方猛犸象一招出错，对方去自己已不过一臂之距，长鼻子难以折拐相救，登时中掌，只觉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恍惚间见草原猛犸象已与恐狼战在一处。
帝王猛犸将它扶起，道：“莫要讲话，运气行遍周天。”南方猛犸象依言照做，每吸一口真气，便觉得舒畅一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南方猛犸象归元已毕，起身道：“大师兄，它最厉害的功法是掌力，一会儿你小心点。”真猛犸象道：“不知二师兄以拳对掌，能有多少胜算。”
草原猛犸象专攻冰雪拳法，一招一式风声呼呼，寒气逼人。半年前与帝王猛犸交手时，恐狼得以见识这套拳的一鳞半爪，今再度遇到，感觉草原猛犸象的拳术犹在师兄之上，不敢有失，欲跳上象背，草原猛犸象还了一记冰拳，恐狼抵受不住，登时被击飞出去，双脚蹬住树干，借力落地。
真猛犸象看出了胜机：“大师兄，这一招它已用两次，看来是快不行了。”它刚刚教恐狼跳上自己后脊，险些儿吃了大亏，故而记忆犹新。南方猛犸象也道：“确实如此。”在比武打斗中，如果某一招式被破解，那么再使一次同样会被破解，于获胜无益，而且说不定还教对手有了防备。现恐狼违背常理，只能说明它所学功夫已经用完，不得不从头再来。真猛犸象道：“大师兄，该你出手了。”
帝王猛犸大吼一声，飞起麒麟脚踢向恐狼。恐狼大骇，下腰躲过，帝王猛犸踢到古树上，合抱之木发出嘎啦啦的声音，轰然倒地。草原猛犸象赞道：“好脚法。”跑步上前，双拳齐出。恐狼的鼻孔被灌入寒冷真气，感觉五脏六腑已冻成坚冰，只好侧开脸暂得呼吸，凝聚毕生功力，出掌接下对方双拳，二兽各自退了好几步。此刻恐狼已成强弩之末，却见帝王猛犸飞腿又至，心念一动，发出痛苦的嘶嚎。常言道鬼哭狼嚎，鬼哭谁也没听过，但狼嚎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帝王猛犸骇于其势，教恐狼一掌击在下腹，登时被掀翻在地。
真猛犸象道：“师兄，用绝招。”帝王猛犸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气场立变，一道道真气虎踞龙盘，蕴藏着无穷的内力。恐狼见状，欲夺路而逃，帝王猛犸再打一掌，现在对方武品只比自己高出一级，之前数百招的打斗消耗过巨，哪里还抵受得住，身子倒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惊叫道：“是‘象牙之塔’！没想到白象的武功当今之世尚有传人。”
帝王猛犸道：“恐狼，你妄图我猛犸宗的绝技，又在江湖上做下无数的恶事，今日我要取你性命。”恐狼道：“半年未见，没想到你的功夫进步不小。”帝王猛犸飞出一脚，突觉一股大力自恐狼身上传来，被震得退出四五步。真猛犸象道：“师兄，怎么？”帝王猛犸道：“我、我也不知道。”
恐狼挣扎着站起来，仰天大笑，神情倨傲，绝非临死前的颓然。真猛犸象道：“你不必做困兽之斗。”恐狼道：“谁是困兽，即刻便知。”向林子深处拜倒：“弟子参见师父。”四秀一怔，林中缓缓走出一头狮子，身材巨大，步履雄浑，长鬃长须，目如闪电。狮子道：“长毛象的弟子真是脓包，老夫只用了三分力，你竟然站将不住。窥豹一斑，可见象族武功没什么大不了的。”南方猛犸象听它话里辱及师门，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不才，领教前辈高招。”那狮子没有把它放在眼里，道：“恐狼，你也真是差劲，怎的连这几个小厮都打发不了？”恐狼道：“愿听师父教诲。”
那狮子道：“你看清楚。”甫要动手，草原猛犸象忽道：“请教前辈今年贵庚。”那狮子一怔，道：“老夫南非祖狮，春秋五十又四。”草原猛犸象道：“前辈年长我们三十岁，自然功力远胜于我。象族武功博大精深，吾等因年纪限制，所学不过十之一二。前辈若是遇到此道名家，怕也不是对手。”南非祖狮道：“但愿日后你的成就，能比得上你的伶牙俐齿。你们伤我徒弟，本来老夫要杀你们为我徒弟报仇，但我狮族千百年的规矩是不可杀象，今日只能先废去尔等武功。”
草原猛犸象叫道：“师兄小心。”南非祖狮出手极快，一掌打在帝王猛犸下腹丹田，帝王猛犸登觉腹下一片冰凉，心有不甘，运气欲使“象牙之塔”，发现真气凝滞，无法发力，不由得脊背发凉。南非祖狮道：“你中了老夫的‘化象铁掌’，真气被缚，使不出力的。”帝王猛犸喊道：“众位师弟，快跑！”
三猛犸不住后退，却无一转身逃走。南非祖狮的脚步迫近，草原猛犸象道：“大师兄说得对，要留得青山在。我在此当着，你们走。”南方猛犸象怒道：“你说的什么屁话，咱们三个联手未必就打不过它。”南非祖狮不怒反笑：“好，看你们如何胜我。”又是一记铁掌，南方猛犸象根本没看清来势，却听得耳边发出“嘟”的闷响，南非祖狮竟后翻了两个筋斗退开。南方猛犸象大奇，听得师弟喊道：“三师兄，看那边。”顺着真猛犸象手指方向，只见秦岭虎手持一根黑棍，站在不远处的树桩上。
南非祖狮道：“秦岭虎是你，你也想赐教么？”它刚刚突袭南方猛犸象，手腕被打了一棍。秦岭虎道：“不敢，狮兄是兽族前辈，怎么和晚辈一般见识？”南非祖狮道：“它们打伤我的徒弟，老夫出手教训它们一下，以示小惩大诫。你不会阻挠罢？”秦岭虎道：“自是不会，帝王猛犸不是已经武功全失了么？余下的我看就放过它们。”南非祖狮道：“不行，老夫已饶它们性命，若再退让，我南非祖狮会被耻笑为软弱可欺，我的弟子日后怎么行走江湖？”秦岭虎正要开口，南非祖狮续道：“你不会为了吃草动物与老夫翻脸罢？”
秦岭虎道：“狮兄说笑了。你来自极西的非洲古陆，并非我亚洲兽族，又不是食肉联盟成员，与我没有同盟之谊。”南非祖狮脸色一变，道：“看来咱们今日免不了一场恶战。南非祖狮，武品出神高级。”秦岭虎把棍一横，道：“秦岭虎，与你同品同阶。”南非祖狮一招“月落参横”打它肩膀，秦岭虎回棍防护，南非祖狮不等使老，双掌变换，出招飘忽。秦岭虎一怔，不敢冒进，招招防护。二兽武艺相若，如果一方只守不攻，百招之内绝无落败之理。
南非祖狮在对手周遭游斗，寻着它招数上的破绽，亦不敢相逼太紧。秦岭虎由全盘守御渐渐转向进攻，但觉南非祖狮出招迅捷异常，自一棍打在它手腕后，再也打不中了，当下收棍，背到背上，使出师承的“风驰虎啸掌”，以快对快，二兽转眼间便拆了五六十招。
真猛犸象问：“三师兄，你看狮子用的什么功夫？”南方猛犸象道：“飘忽无定，出手凌厉，这是‘青狮飘渺功’。师父曾说，与青狮一战之后，白象自创掌法，青狮也当留下一套武功才是，这套功夫就叫‘青狮飘渺功’。”真猛犸象又问：“当如何破解？”南方猛犸象道：“我宗的白象神掌最是绝妙。”真猛犸象道：“那这样可不可以，对方出手按我左肩，我不必理会，因为这是虚招，我直接一掌打它右肋便是。”正说着，南非祖狮果然出拳在它肩头一晃，不过是右肩，秦岭虎剧斗之下，也听到二象的对话，触类旁通，一掌打向它左肋骨，南非祖狮登时处于馁势，喝道：“后生晚辈站远些！”二象感到劲风袭面，不由后退。
秦岭虎不敢怠慢，抓紧时机抢占攻势，南非祖狮不再使“青狮飘渺功”，反手一掌“斗转星移”，秦岭虎甫触到对方毛皮，立时打滑，被南非祖狮一掌击得退了七八尺远，道：“可是非陆功夫‘星月迷魂掌’么？”南非祖狮道：“正是。”一言甫毕，左掌按在胸口上，气凝丹田，头顶已冒出丝丝白报。此招名叫“荧惑守心”，是星月迷魂掌最后一招，威力巨大，不轻易示人，连弟子恐狼都无缘得见，今遇到劲敌秦岭虎，它思来想去，唯有这手“荧惑守心”才能克敌。秦岭虎拔出背上棍子，当头便是一棒，南非祖狮一掌横推，气道雄强，秦岭虎抵受不住，侧旋闪避，同时棍子从下向上，挑在它手背，却觉得一股大力传到虎口，棍子登时脱手。南非祖狮右掌倏出，秦岭虎大惊，一掌接住，二兽身子一震，均觉胸中翻江倒海，当下盘坐调息。
真猛犸象看出南非祖狮伤重，道：“二师兄，三师兄，除恶务尽，今日教狮子跑了，难保日后它不复来。”草原、南方猛犸象眉头微蹙，皆想：“这样乘人之危，非是君子所为。”真猛犸象已快步上前，此刻南非祖狮动弹不得，它即使不运劲出招，便是挺起獠牙一刺，也必能杀之。
恐狼道：“亏你自诩名门正派，竟做这等无耻勾当么？”真猛犸象道：“倘使做名门弟子，就要引颈徒受食肉一族屠戮的话，那我宁愿做无耻勾当。”恐狼上步进肩，朝它膝盖一撞，然而恐狼中了“象牙之塔”后再无力硬战，真猛犸象只打个踉跄，站稳后又攻上来。
恐狼叫道：“师父！”南非祖狮霍然站起，一双眸子死死盯住真猛犸象，露出狰狞的利齿。真猛犸象只吓得魂飞天外，竟忘记反击，被一脚踢倒在地。秦岭虎见它神完气足，不由惊道：“不愧是非陆第一高手，秦岭虎服气。”南非祖狮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秦岭虎，日后咱们再比输赢。”唤了恐狼，飞身离去。
其实南非祖狮真气并未复原，见真猛犸象步步紧迫，不得已之下奋起反击，表面上比秦岭虎恢复得快，实际上受伤更重。
又过了一炷香时分，秦岭虎导引归元，站起身与帝王猛犸告别。草原猛犸象道：“阁下今日相救之恩我等永生不忘，但食草食肉两族的恩恩怨怨，并非我等所能控制。日后相见，只能拔刀相向，阁下莫怪。”秦岭虎冷冷地道：“今日我救你们是看在你师兄的面子上，无需道谢。日后尽管拼个你死我活，也不必有所顾虑。”又向帝王猛犸拱手抱拳，拾了那根黑棍子，消失在茫茫丛林中。
南方猛犸象上前道：“大师兄，你现在觉得怎样？”帝王猛犸道：“只是使不出力气。”草原猛犸象道：“不如咱们找个僻静之所，给大师兄运功打通被封的丹田。”此处已临近太行，多有山洞，众象出了林子，在一处较大的山洞中安顿下来。草原猛犸象道：“小师弟，你去洞外守着，不得让我们受到任何干扰。”
真猛犸象道：“是，师兄。”转身出洞。等候良久，洞中毫无动静，见月上柳梢，当下盘膝而坐，养精蓄锐，只怕二位师兄力尽，需要替补。
天上的云移动迅速，很快将月亮遮住，天地间伸手不见五指。真猛犸象知道今夜必是狂风大作，又添了几份担忧。不多时，天地变色，北风呼啸，一片片被吹动的树冠仿佛群魔乱舞，一块块从崖顶坠落的巨岩摔得粉身碎骨。真猛犸象只好运气抗寒，心想，我在此忍受风吹，大师兄所受之苦却百倍于我，真希望天亮以后，大师兄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
月亮再次显露的时候已沉沉西斜，东方破晓，仍不见师兄从洞中出来，真猛犸象不敢进洞打扰，心中好似汤煮，手心冒出了汗。这一夜，长如百年。
天大亮时，见林中有一兽匆匆赶向这边，真猛犸象心里一惊，莫不是被仇敌寻到此处？它江湖经验远不及几位师兄，加上帝王猛犸伤重未愈，牵扯太多挂怀，甫遇强敌，竟一时没了对策。
待那兽走近，定睛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乳齿象。乳齿象问：“怎么就你一个？”真猛犸象将如何激战恐狼、如何帝王猛犸被南非祖狮废掉武功等事情说了，至于秦岭虎相救一节，则略过不谈，如何脱身就编了谎搪塞过去。乳齿象当日在犀门驻地，见帝王猛犸不愿与秦岭虎为敌，很是伤心，后得知它被罚思过，想见面而不得，更是难受。日前听说它主动请缨，剿杀恐狼，心中为它的“浪子回头”而欣喜鼓舞，前来相助，却晚到一步错过恶战，在荒山中见到了真猛犸象。
乳齿象闻之脸色立变，执意要进洞探望，真猛犸象竭力阻拦，见它动武硬闯，长鼻子一甩，封住去路。乳齿象道：“你让师姐进去。”真猛犸象道：“二师兄说，不得有任何干扰。”乳齿象道：“兴许我能帮上忙。”真猛犸象只是摇头，却听洞中传来南方猛犸象的声音：“请师姐进来。”
乳齿象进洞后劈头便问：“情况怎样？”南方猛犸象道：“我们已做了整晚的努力，始终不能打通师兄的丹田气海，而且各大经脉都有阻塞的迹象。”乳齿象自问功力不如二象联手，急道：“以后可怎么办？”草原猛犸象道：“只能回山请师父医治。”乳齿象喜道：“没错，长毛师伯一定有方法救它。”真猛犸象道：“我们走。”一行五象即刻回山。
帝王猛犸内功全废，日行十几里便走不动了，众兽虽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返回海边时已经十余日过去。
这天乳齿象在草丛中捡到一株被打了结的野草，惊呼道：“等一等。各位且看，这是我象宗的联络暗号。”真猛犸象道：“也许是象宗其它师兄弟前来助我们击毙恐狼，却找错了方向。留下暗号联络。”乳齿象道：“不会的，这次象宗只有我来。我宗派人找我必有要事。”草原猛犸象道：“我看这株野草上的折痕甚新，找你的人应该还未走远，大师兄和小师弟留在此处，我们三个四处找一找，一个时辰后不管结果怎样，来此会合。”
帝王猛犸道：“小师弟也可一同去，我虽内功不在，外家脚法却是不失，若有状况，可以独自应对。”草原猛犸象点头，众象立时散开，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寻觅，茫茫平原之上，只剩下帝王猛犸一个。
自内功全失后，今日是它第一次独处。它自幼所学功夫大都是以气驭招，真气愈强，威力愈大，真气全失意味着什么，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想想：生活起居皆需照顾，再也不能除恶扬善，浑浑噩噩度此一生……或许师父可以解救，但如果不行呢？大不了从头再练，自己还能练武么？其实不会武功也挺好，可以避开江湖上的仇杀，更加不必时常把食草、食肉两族的分歧挂在嘴上，想结交什么样的朋友都可以，武林规矩、门派戒律都干涉不到我……乳齿象呢，它还会喜欢我么，我武功被废，可还能保护它么？
想到这里，血红的云端又传来鸿雁的呷呷鸣声。此情此景之下，只感觉天地苍茫，形影相吊，与来时的心境相比，这声雁叫更像是哀啼。一阵巨大的寂寥感觉伴随着莫名的恐惧，将它牢牢攥住，压得它快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