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上阶不少宗亲外戚已经入座, 萧明月的位置居中,很是显眼,宋舟被她看得发毛, 只得移开了视线。
还好此时登天阁内鼓声大作,随即传来掌礼太监的高声唱喏:“陛下到!皇后娘娘到!众臣~起礼!”
大殿内的宗亲大臣及其家眷,全部起身跪拜在地, 口中山呼:“恭请陛下圣安,皇后娘娘金安!”
晋安帝携章皇后坐于上首, “众爱卿免礼, 都坐下吧。”
得了皇帝首肯, 众人又恢复了座次, 只是不再似先前那般活跃了,都等着皇帝宣布下一步动作。
内侍总管李运隆上前一步,“启禀陛下, 太子殿下已于壬时将岁火自少康山取回,现已在殿外等候传召。”
晋安帝逡巡了一眼大殿, 颔首。
掌礼太监传喏:“宣太子携岁火觐见。”
依次有太监继续传喏,因为大殿高耸空旷, 伴着撞钟声, 整个大殿久久回响着唱喏声。
太子季景辞一身玉带锦袍端坐动椅之上, 由四名内侍抬着跨进大殿, 他的怀中捧着一簇火种, 跳跃的火光将他的脸趁得沉肃威严。
待离得近了, 太子躬身, 将岁火举过眉心,朗声道:“儿臣幸不辱命,将岁火自少康山请回, 恭请父皇点岁灯!”
晋安帝清咳了一声,站了起来,“太子辛苦了,免礼吧。”
他自太子手中接过岁火,转身亲自将它送入了左上角的大型灯台。
只听“轰~”的一声,灯台火势一下旺了起来,整个登天阁外的所有灯火霎时全部被点亮,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等着这一刻,远处锣鼓声,爆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陛下万岁,大晋万岁!”
大殿也突然热闹了起来,一时鼓乐齐鸣,笙歌曼舞,大家彼此说着祝词,期待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宋舟隔着人群望向高台,发现季景辞也正看着她,她朝他嫣然一笑,轻轻说了句“岁岁平安,年年喜乐”。
季景辞似有所感,朝她回以一笑,也轻轻回了一句什么,不过有宫人穿行,恰好挡住了视线,等她再看,他已经在皇帝下首落座了。
她却没有注意到上阶一直有双仇恨的眼睛正狠狠地盯着她。
晋安帝宣布开宴,宫人陆续端上美酒佳肴,自太子开始,众人依次上前为晋安帝敬酒。
突然,殿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婴儿啼哭声。
这守岁宴,没有人会带一个只会哭的婴儿过来,万一惹到了哪位贵人,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除了得了晋安帝特许的皇长孙季怜。
随着众人目光的聚集,一身素衣的小妇人有些手忙脚乱,她着急地哄着襁褓中的婴儿,脸色有些发白。
“哦哦……不哭不哭……怜儿乖……哦哦……你快别哭了,娘求求你……”
见皇帝的目光也落在了这里,季庶人站了出来一把跪下,“竖子冒犯天颜,请陛下降罪。”
曾经的宁王季景言,身材高大魁梧,如今却是瘦骨嶙峋,一身布衣挂在身上与宴上众人格格不入。
众人都等着看晋安帝的反应。
晋安帝看着阶前小心翼翼地跪着的一家人,其他人都瑟瑟发抖,偏偏婴孩儿不知道害怕,只一个劲儿地猛哭。
晋安帝终于开口:“咳咳……将他抱过来。”
陈氏有些害怕,但是内侍亲自来抱,又被季庶人瞪了一眼,她哪里还敢拒绝,只能撇过身去任内侍将孩子抱走。
小婴儿啼哭不止,内侍将他递上去,没想到晋安帝甫一接过,他便神奇地止了啼哭。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晋安帝,突然他伸手朝晋安帝的胡子抓去,吓得内侍赶紧阻止。
晋安帝阻止了内侍的动作,他小心地换了个方式抱着季怜,方便他在他脸上抓来抓去,季怜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章皇后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率先开口:“这孩子,真惹人爱,笑起来跟陛下有几分相似呢。”
李运隆马上接道:“陛下真龙天子,这一抱上皇孙就笑了,可当真是好兆头呢!”
随即有大臣纷纷上前说着吉祥话。
这种感觉很奇妙,或许是人老了,晋安帝第一次有这种新奇的感觉,他也是有孙儿的人了。
毕竟生了病,体力大不如前,晋安帝抱了会儿就有些累了,李运隆察言观色,赶紧接了过来递还给陈氏。
“咳咳,这孩子现在还跟你们住在湖色巷?”晋安帝问季庶人。
湖色巷在京都边角,很是偏僻。
季庶人点头,晋安帝见他这可怜模样,一时心软,大手一挥,“孩子身娇体弱的,你们就搬回平乐坊吧。”
这是要让他们搬回曾经平乐坊的宁王府?虽然没了王爷的待遇,好歹有大宅子住了,以后还能沾儿子的光吃皇粮。
季景言喜极而泣,一家人赶紧磕头谢恩。
章若华怎么甘心好处都在别人身上,她看了一眼陈氏,笑眯眯地赏了她一个金镯子,又亲自为季怜带上了一把长命锁。
晋安帝十分欣慰,“还是皇后想得周到。”
章若华笑了,“这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以后呀但凡皇子添丁,都有份儿。”
说着,她朝着下首笑道:“太子跟齐王可要抓紧跟上了。”
齐王倒是听话的应了声,“是,母后。”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萧明月在心里默默冷笑了一声。
皇室自晋孝帝始便人丁不丰,到了晋安帝季昶,在萧后把持下竟然只得了季昶这一根独苗,就这当初还差点出了事儿。
所以晋安帝对世族一直心怀拒意,好在他虽不算雄才大略,到底也英明果敢,这么些年平衡制裁倒也颇有成效,不然大晋很可能就被蚕食分裂了。
他的前任皇后沈氏不得他心,其实除了他的本身喜恶外,最重要的是她出自沈家。
至于太子,世家天然想站在他的一边,这让皇帝很是忧心自己的地位,偏偏太子还处处维护沈家,这让皇帝更难接受。
好在上次西南王出事,太子到底知道分寸。
自从旧疾复发,他总有些力不从心之感,仔细想想,他的这些儿子,能堪大用的除了太子之外竟然找不到一个。
他若再年轻十岁就好了……
晋安帝看了眼太子,见他于一家人其乐融融间独坐一旁,似乎所有热闹都与他毫不相关,不知为何,他难得觉得心头不适。
“太子,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啊,咳咳……朕记得这一开年你马上就要行冠礼了吧。”
太子季景辞自席后出了来,他正想找机会开口,没想到章若华主动提了出来,皇帝又问到了,这机会正正好。
“是的,儿臣正有一好消息想告诉父皇。”
太子这话一出,宴上众人神色迥异。
晋安帝心头微恙,“哦?太子快快说来。”
一直跪在太子身后的张德成躬身起了来,上前扶着太子,众人见太子竟然颤巍巍的自动椅上站了起来。
虽然需要人扶着,到底是比起先时大家看到的好了许多。
太子自断腿后,自请搬离东宫,还哭辞太子之位,皇帝再三拒绝,要求他好好疗养,最终定下个一年之约。
之前太子一直拒绝太医署的诊治,没想到这会儿还有几个月,他竟然能站起来了,那这离痊愈又有多远呢?
章若华转头看着宋舟,见她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又看了看季景辞,见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心下开始怀疑,宋舟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实话,可是现在又不能直接质问,一时间她脸色有些不好看。
宋舟其实也没想到季景辞会这会儿选择公布他的腿疾有好转一事,好在他并未完全展示,只是能站起来一会儿,不然她还真不好跟章若华交代。
太子季景辞伸手擦了擦额头,放开张德成,艰难朝晋安帝拱手,“儿臣这些日子求医问诊,到底有了点成效,之前是儿臣鲁莽,让父皇担心了。”
之前太医断言,太子的腿疾几无可能治愈,晋安帝一直将信将疑,这会儿太子主动放出风声有了好转,一时间他的心情甚是复杂。
一开始,他拿齐王来制衡太子,对于他们之间的斗争,他甚至乐见其成。
若齐王赢了,他并不介意换个太子,可是齐王不仅对他阳奉阴违,还明里暗里跟萧家勾连,这跟他的政治方针简直背道而驰,攒了太多失望,他甚至觉得或许太子也还行。
晋安帝拿起金杯,起身,“唔,好!很好!值得喝一杯。”
众臣也齐齐满上,齐声恭贺:“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祝殿下早日康复。”
由于体力不支,太子得了晋安帝示意又坐了下来,仰头一口饮尽递上来的清酒。
“父皇,儿臣有一请求,还请应允。”
晋安帝看了看今日乖得过分的太子,原来是有话要说,“太子但说无妨。”
季景辞躬身,“父皇,儿臣身有疾患,蒙太医署医官悉心照料,数日相处,其深得儿心,儿欲娶之,请父皇成全。”
太子娶妻是大事,他私下里求也就罢了,竟然放在了这年宴上,这是成心要把这事儿放到台面上。
大殿内霎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都怔愣了,还有知道些内幕的偷偷打量着宋舟。
晋安帝也沉默下来,久久未说话。
却突然,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响了起来,“太子哥哥你说什么?你要娶宋舟?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萧明月踉踉跄跄的自席间奔了出来,恨恨地瞪了一眼宋舟,回头一把跪了下来,“父皇,阿月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