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又是一年岁末之际, 百姓家家户户忙着除尘、糊窗、祭灶。
这一年京都发生了不少大事,不管好的坏的,大家到岁末了都不自觉换上了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以待来年会有好运。
天气尚寒,这会儿因为赶早朝,李运隆不得不叫醒咳了大半宿的晋安帝, 虽然休息了一段时间,可是这些日子他的肺痈不仅没有好转, 反而加重了些许。
李运隆见他脸色不好, 劝道:“陛下, 要不先宣太医看看?”
“咳咳……”
内侍端上痰盂, 晋安帝吐了一大口浓痰,漱了口,问:“大臣们都到了?”
“嗯, 是都到了,可是您……”
李运隆话还未完, 便被晋安帝伸手止住了,“咳咳……替朕更衣。”
既然皇帝心意已决, 李运隆不敢再劝, 只得替他更衣准备上朝, 只是他心下多留了个心眼, 打算去给翊坤宫提个醒儿。
晋安帝跟皇后虽然还有点别扭, 两人到底多年夫妻, 兴许皇后能劝得动, 并且说不得皇后这一低头关心,两人又和好如初也未定。
这一刚出殿门,晋安帝就停下了脚步, 李运隆上前一看,正见皇后一身素裳捧着白玉盅在跟小内侍交代什么。
眼见晋安帝出了来,内侍傻眼了,章皇后回身,赶紧给晋安帝行礼。
晋安帝走了过来,看着章皇后冻的煞白的脸,自李运隆手中拿起平日穿的狐裘,替她披上,责怪道:“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李运隆很有眼色的赶紧上前接过章皇后手中的白玉盅。
章若华伸手,理了理发髻,“臣妾想着陛下今日要早朝,担心来不及,出门便有些急给忘了,这一路过来,倒也不冷。”
哪儿能不冷呢?晋安帝看了看她冻得通红的手,轻轻握了,“这些日子你日日过来送汤药,却也不说话,不求见,朕若不是今日碰见你,你准备做这些到什么时候?”
章若华有些委屈,“陛下不是不愿见臣妾么?况且臣妾上次气急失言,惹怒了陛下,想来陛下已经对臣妾厌恶至极了,臣妾还怎么敢来惹您烦恼?只是还是担忧陛下身体,臣妾只能出此下策,哪怕能远远看上您一眼也是好的……”
说罢,她一双秀目盛满了眼泪,却又倔强的不肯掉下来,晋安帝心头唏嘘,忍不住伸手替她轻轻擦拭。
“瞎说,朕怎么会厌恶朕的皇后呢?那日你本也没说错什么,朕……咳咳……确实对不住你……”
见晋安帝又咳了起来,章若华一边替他拍背,一边吩咐,“还不快去传太医,一个个都还愣着干嘛?!”
李运隆有些犹豫,内侍也不敢动,晋安帝拍了拍章若华的手,“是朕让他们先别去的。咳咳……若华,不碍事儿,你把汤药拿过来吧。”
李运隆赶紧递上,晋安帝一口气喝了,歇了会儿道:“这会儿好多了,大臣们还在等着,朕要先去早朝了,你也先回宫吧。”
“可是……”
章若华还待再说,晋安帝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便头也不回往奉天殿去了。
待晋安帝走远,章若华看了眼身上的狐裘,问常林:“齐王妃什么时候到?”
常林看了看将明未明的天色,“娘娘回宫后,齐王妃应该就快了。”
章皇后拢了拢狐裘,想着今日没白来,轻笑了声便转身往翊坤宫而去。
近日有传言晋安帝身体不适起不来了,当皇帝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大臣们才纷纷定下心来。
岁末最忙的,可能就是礼部诸臣了,加之前任礼部尚书萧元岚出事,新上任的尚书刘温事必躬亲,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晋安帝听着他事无巨细地禀报,只觉烦闷异常,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刘温眼见没得好,赶紧闭嘴退了下去。
临江王兼宗正寺卿季咏是晋安帝季昶的隔房堂祖,因为他辈分高年纪大,又管着宗正寺,不管是皇室宗亲还是外戚大臣都给他几分面子。
见礼部尚书退了下去,这岁末祭祀宴会一事总要安排吧,临江王挺着大肚站了出来,“陛下,臣有本奏。”
长辈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且这位堂祖做事向来八面玲珑,见他说话,晋安帝客气道:“堂祖请说。”
“恭喜陛下,宗正寺有人来报,季庶人之妻陈氏,于昨日产下一子!此乃陛下长孙,季庶人不敢自专,特意上奏,请陛下赐名。”
宁王季景言,虽然被贬为庶人,但是晋安帝并未虢夺他的姓氏,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虽然不比从前,但他们一家靠着宗亲在京都也能勉强度日。
现在生下了长子,他的父亲虽然没有了王爵,但他姓季,一切待遇份例,自然还是由皇帝跟宗正寺做主。
这不,宗正寺卿就来试探皇帝的口风了。
晋安帝沉默了片刻,近日身体不适,让他性子软了许多,也可能是童年经历太过悲惨,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孙子,他心中突然多了分柔软。
“单字‘怜’吧。”
怜,哀也,从心。
临江王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记了下来,知道晋安帝这是心软了,他又替季庶人说道:“陛下,岁末年初,除夕将至,守岁宴讲究的是阖家团圆,天家如此,百姓亦能如此,正巧皇室添丁,不若届时将小皇孙也接入宫中,一起除旧迎新。”
说白了,皇孙那么小,还不是需要父母带着,这不明摆着就是给宁王夫妻创造机会吗?
萧元崇也站了出来,“臣附议,岁末除夕,除旧迎新,正是团圆的大好日子,臣闻齐王殿下日日思念陛下跟皇后娘娘,孺慕之情,人皆有之,这守岁宴,齐王想来也是念着陛下跟皇后娘娘的。”
你一个庶人都能参加,我堂堂王爷只不过被暂时关了禁闭又为何不可以?
临江王跟驸马都尉都如此表态,想来其实这就是皇帝的意思了,借着年节这个大好兆头,有理有据,谁也不会这个时候煞风景。
大殿里回响着一阵阵“臣附议”的声音,晋安帝当然从善如流,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娘娘……娘娘……大喜呀!大喜呀!”
常海自打听到这个消息,一路就往翊坤宫奔了回来,在栖霞殿门口被他干爹常林给拉住了。
“都说了好多次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说清楚,到底何事?”
常海喜得暴跳,“哎呀,干爹,您可别拦着我,是真喜事儿!陛下守岁宴大宴群臣,还特意点了齐王,殿下这禁闭呀,马上就解了!”
常林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章皇后惊喜的声音,“你说的可当真?”
常海一见章皇后出来了,赶紧跪下,“回娘娘,千真万确!奴才刚得了奉天殿的消息就急忙回来报信儿了,说不得过会儿就会有人去齐王府传旨啦!”
章若华想起今日早上晋安帝拍着手让她放心,她不禁喜极而泣,“好!好!这确实是喜事儿,当赏!”
一时间整个翊坤宫都沸腾起来,这么多日乌云压顶总算褪去,宫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萧明月甫一踏进翊坤宫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她忍不住朝绿映吐槽道:“整日在王府,闷都给闷死了,没想到这翊坤宫,倒还能见着张笑脸。”
眼见着离栖霞殿越来越近,绿映小声道:“王妃,皇后娘娘是以您身体不适才召您进宫的……”
言下之意您可少说两句低调点吧!
可惜萧明月才不管,她算是想明白了,从前她处处委屈自己,不肯让人说她半句,有什么用?还不是任人摆布,若不能随心所欲,她要这身份有何用?难道只承担责任?
“绿映,皇后是我亲婆母,我倒是想看看这哪个不长眼的敢在翊坤宫说我半句?”她恶狠狠地挖了一眼宫道上的婢女,吓得婢女们纷纷跪下请罪。
见这样,萧明月又朝绿映“呵呵”笑了起来,绿映无奈地看了一眼跪下的婢女,愁得眉毛都缩成了一团。
萧明月也不管,大剌剌往栖霞殿走,绿映只得小心翼翼地跟上。
章皇后早就立在廊下等着了,见萧明月依旧不急不缓上台阶,她心中喜悦也不计较,吩咐玉竹赶忙上前去接。
玉竹才扶了萧明月上来,章皇后忍不住道:“阿月,母后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陛下刚解了齐王府的禁闭,这次守岁宴呀你们可要好好准备。”
萧明月倒是无所谓的,她嫁了人,本也没多少社交场合,来来往往就那些去处,贵妇人间的那些事儿她也不感兴趣。
听了皇后的消息便也懒懒的,“是么?”
章皇后只当她还年轻,也不跟她计较,反而拉了她一边进殿一边语重心长道:“阿月,你身份贵重,平日没事儿多跟其他家夫人走动走动,须知有时候这后宅也能关系前堂……”
萧明月一听这口气就头疼,这跟她母亲长公主有何区别?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耐烦,“母后,您快别说了,我头疼,您不是让我进宫看诊么?”
章若华看了萧明月一眼,知道她搁这儿装呢,心下有些不爽,好话说尽了还是这副样子,她有些心灰意懒,遂放开了她。
“本宫替你宣了宋舟进宫,可能还有会儿,你且先忍耐吧!”
“宋舟?”萧明月诧异,不是在齐王府也可以看,为何非要来翊坤宫?
萧明月眨了眨眼睛,想起长公主无意间提过的章皇后的异常,多留了个心眼儿。
她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