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偿—04
柳湘莲第一次去曲苓香,是被贾琏和贾珍两兄弟哄去的。
他在国外多年,本不知道,曲苓香便是金陵最豪华高档的俱乐部,上层商贾名流娱乐消遣的销金窟。
曲苓香是设备装潢一流的高级住所,珍藏着世界上最美味的酒,有名厨亨任天下美食,而最吸引富家公子趋之若鹜的却独在那个“香”字上。听说,曲苓香随便一个在大厅倒酒的女侍应,都姿容冠绝。
说起来是何等销_魂,等真见了里面的场景,他并无多大兴致,无外乎衣香鬓影,一派歌舞升平。所谓的美人,一律精致的面孔,姣好的身材,挂着标准得体的笑容,就算春宵一刻,第二天恐怕也不会记得昨晚在怀中缠绵的人的模样。
贾琏等人在风月场中惯作功夫,见他兴致缺缺,不得尽意,向侍应生示出曲苓香钻石会员卡,就有专人接待到十八楼的鸾心阁。
在那间布置得犹如人间仙境的套房里,接待他们是曲苓香的金字招牌,人称二姐和三姐。
二姐的柔美,三姐的冷艳,他素来眼高于顶,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一眼,却还肯赞上一句:此等才是尤_物。
贾琏释然一笑,近身过来拍他的肩,斜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可不是,她们又刚好姓尤。说吧,看上了哪个?”
他突然听得那个姓氏,有一瞬间的怔慵,遂兀自一笑,随手扯松领带,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我不夺人所爱。”
贾珍已经搂着一个女人往房间去了,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月白的琉璃灯盏,莹润熠熠的光线似夜明珠那般柔和,此等良辰美景,而他意兴阑珊。
贾琏见他还是懒懒的,料定注意,剑眉一扬,示意二姐坐到他身边。二姐微微低了头,雪肤突然像是涂了红潋的胭脂般,极其媚妍,两丸点漆盛放在水晶碧痕里,楚楚生怜,贾琏温吞笑着,牵着二姐的手离开。
终究,套房里只剩下他,还有她。
她眼角猝然掉下一滴清泪,才鼓起勇气看咫尺之外的他,还是芝兰玉树般的风度翩翩,就算此刻衣着随意,也俊朗不凡。
房间里静成了深远的海,滴淌着寂寥的沙,她声音微哽:“柳郎!”
他已经微醺,恍然又听到她在叫他,依旧是那娇软的语调,一惊,便十分清明起来。
她叫他:“柳郎……”情深似蛊,缱绻如丝。
他猛然站起来,死死盯着昏暗的前方,下一刻,伸手打开灯掣,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灯骤然亮起,整间房照如白昼,纤毫分明。
她暴露在强光下的身体,微微颤抖,纤长的睫毛上一颗晶莹的泪欲滴未滴。他一怔,眼中生出浮冰的碎痕。
“是你。”他咬牙切齿,狠狠砸掉手中的高脚杯,玻璃渣子四下溅落,扎进手心里,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疼。
她清楚地目视着他的愤怒,几番启齿,还是和着泪苦咽了下去。他对视她极久,终于磨光了耐心,伸手抓过她的肩膀,一掌掴下去。
“你就这般不能没有男人?”他用尽力气掐住她的脖子,她巴掌大的脸立马肿起半边,五指红痕,几欲滴出血来。
她艰难地推开他的手,早已经疼得泪流满面,却咬金断玉地反问:“你不相信我?”
时间有一秒的窒息。
“贱_人,我从来……就不该爱你。”
他冰冷的眼神,极力克制隐隐的唇角,他的心,坚守五年,不过为的那年宴会上她回眸巧笑的一瞬,可如今,终究是繁梦一场。
他的话如世间最锋利的刀,生生刺进她的心脏,她的痴情等待,换得是他冷心冷面的无情,他又何曾开口问一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绝望地偏开头,唇边犹带了一丝笑,窗前精致的牙雕花盆里,是一株盛开的雪罩红梅,有淡淡的香气,就似那年繁乱如雪的桃花林,他站在她面前笑得欢畅:“你长大嫁给我可好?”
当时的她,仰望着他清雅俊逸的脸庞,有一丝心慌。
她的泪无声涌出,他若知道她受的苦,还会这样对她么?她不敢要答案,因为已经要不起。死了的心,无论如何都是补救不回来的。
她撞向乌木柱子的那瞬间,眼角急速消失的浓荫,仿佛又是那年,乱红如雨的飞花,他远远踏花而来,笑着叫她:“三妹。”
他怒吼一声,踉跄一步接住她如残叶般倾落的身体,她躺在他怀里,想伸手去碰他的眼,终究无力垂下。
他的心,一刹那,撕裂成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