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为什么会这么痛？
巨大的痛楚伴随着诡异的熟悉感，如同海啸般朝他涌过来。
将他完全吞噬。
方才他走在宫内，也觉得四周的景象格外熟悉，恍若旧地重游。
直到他看见这个钟角楼，那股子感觉更加强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以前来过皇宫？
莫忘想着想着，头也开始隐隐作痛，失去的记忆就像猛兽，挣扎着要冲破束缚住它们的枷锁。
嘉妩和周落雪相谈甚欢，突然悬在头顶的纸扇倒下，被遗弃在光洁的宫道上，身后也传来男子痛苦的闷哼。
她们二人同时回头，只见一身黑衣的莫忘微微弓着身子，捂住心口，宽额前青筋鼓动，冒出豆大的汗，顺着他的鬓间滑落。
嘉妩吓了一跳，连忙道：“莫忘，你怎么了？”
莫忘强忍着剧痛，咬牙不再吭声。
周落雪道：“他应该是有心疾，我们带他去找太医。”
“好。”，嘉妩招呼身边两个拿红木盒的太监道：“公公，可以帮我扶他去太医院吗？”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神色凝重，似是有什么顾虑。
嘉妩猛然想起，太医院的太医向来只给贵人看诊，如莫忘这样普通的护卫身份，他们怕是不仅不会出手，还会觉得自己是在羞辱他们。
就如上一世，他们不肯救青梅一样。
如今这世道，不少人只看权势和财物办事。
上层人高贵，被他们高高捧起，而下层百姓却在他们眼里命如草芥。
嘉妩的心凉了几分。
莫忘突然伸手过来，紧紧攥住她的手。
他抬起头来，双眼猩红，重重地望了嘉妩一眼，随后身子前倾，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莫忘，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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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侯府的马车快马加鞭，往府邸驶去。
车厢内，嘉妩看着身旁昏死过去的莫忘，他紧紧皱着眉，汗如雨下，也不忘死死握住她的手。
她多次试着抽回手，却不料他用力极大，她越是想挣脱，他便握得愈发紧。
她根本没法子让他松开。
罢了，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嘉妩拿出一块帕子，擦莫忘额头和脸上的汗。
他长得真的很像沈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他好像有心疾，上辈子的沈禁身体好着呢，她最清楚不过了。
两个人除了长得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相同点。
车厢外的人声，马声，各种嘈杂声渐渐衰弱。
嘉妩唤车夫道：“师傅，还有多久到府上？”
她等了一会儿，外面居然无人应答。
她又问了一句：“师傅，师傅，快到府上了吗？”
依旧无人理她。
马车还在疾驰，嘉妩掀起窗帷，发现窗外野草丛生，远处苍色山脉绵延，竟是到了城郊。
她的心“突突”跳了两下。
这不是回安远侯府的路啊。
她又从车厢门上的小洞往门外看去，竟见原本驾驶马车的车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虎背熊腰，带着面巾的陌生大汉。
那大汉似乎感觉到有人正在瞧他，猛地一回头，露出一只浑浊的独眼。
嘉妩吓坏了，捂住嘴，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她被绑架了？！
意识到这一点，嘉妩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千万不能急，这样的事，越急越乱。
上辈子，她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时她心悦沈禁，跟着他一同去护国寺上香，却不想在途中遭遇亡命之徒的刺杀。
她为了保护他，只身一人穿上他的绒氅，替他引开了大部分恶徒。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好在周家哥哥及时赶到，救下了她。
否则，她不仅清白难保，连性命也会一并失去。
此时她的恐惧不比上辈子的那时少。
嘉妩深呼一口气，默念着不要怕，不要慌。
她靠近莫忘，试图将他唤醒：“莫忘！莫忘！快醒醒，不好了，我们被绑架了！”
莫忘紧紧蹙着眉，眼珠微动，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陷在梦魇的漩涡之中。
嘉妩小声唤了他许久，也不见他清醒过来。
马车沿着羊肠小道，朝深林中奔去，高大的密林遮天蔽日，车厢内也变得昏暗起来。
嘉妩面上渐渐露出焦急之色。
“莫忘！快醒醒，你不醒的话，把我放开也成，我逃出去，再找人来救你。”
莫忘毫无反应，嘉妩开始扒拉他的手指，尝试着让他松手。
可他的手指依旧硬得铁棒似的，一根根牢牢箍住她的手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松开分毫。
嘉妩急的快要哭了，微微哽咽：“你快醒醒啊，莫忘，快醒醒！”
许是她的哭声奏了效，紧握着她的大手突然缩紧，男子猛地一睁眼。
嘉妩见他醒来，几乎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莫忘双眼中满是血丝，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看了她良久，才嗓音沙哑地问道：“你刚刚又在哭什么？”
嘉妩道：“我刚才太害怕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被绑架了。”
她用最简短的方式，告诉莫忘两个人现在的处境。
莫忘听完冷笑一声：“不过一个杂碎，杀了便好，当真是官家养出的菟丝花，这也要怕。”
“杀人是死罪，而且你确定你打得过他？要不我们跳窗逃走吧，这样保险些。”
嘉妩扫了一眼他的身子，他不是还受过伤吗？可千万不要去逞能啊。
莫忘坐起身来，稍稍活动一下筋骨，骨骼发出清脆的烈动声。
“等着。”
他抽出腰间的一把长匕首，无声走到车厢门前。
对准门外的身影，抬手快速刺下去。
这一刀，快准狠。
匕首破开车厢门牖，一击即中，刺在驾车男子的脖颈。
霎时间，碎木屑与血液横飞。
驾车男子反应也够快，瞬间跳出去，一掌拍在马背上，回身一脚踹过来。
莫忘手疾眼快捏住车厢门沿，用力关了回去，男子没来得及反应，被弹回来的半碎车门击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甩到马下。
马儿受惊，飞快往前横冲直撞，莫忘回头三两步迈到嘉妩身边。
少女死死抱住车厢内的护栏，手指捏紧发白，她整个人也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莫忘迅速打开窗户，攥住她的手腕。
“跳！”
少女水润润的桃花眼中出现了迟疑和畏惧，马车摇摇晃晃，被受了惊的马拽着往前奔，看不清脚下的路。
这时车门被再次撞开，那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捂着流血的脖子爬回到车厢门口。
莫忘见她犹犹豫豫胆小怕事，鄙夷道：“跳，还是待这，你自己选。”
说着，他就要往下跳，嘉妩连忙反手拉住他：“我跳，我跳！”
她闭上眼，咬咬牙不再犹豫，和莫忘一起跳出车厢。
在快要着地时，莫忘一手攥住路边杨树的枝干，以此减缓跳车带来的冲击力，两个人相拥着在路边的草墩里滚了好几个圈，才稳住身子。
嘉妩心都要跳出来，每一根头发丝都充斥着惊吓。
此时的她觉得浑身都被地上的石子磨疼，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莫忘拉起来。
“快走，不少人往这边过来了。”
嘉妩抬起头，往前方一看，居然真有数十个人，身上穿着和那个驾车狂徒同样的衣装，朝这里飞奔而来，个个蒙着面，来者不善。
莫忘往羊肠小道两侧望了望，发现他们右侧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左侧是一个碧绿的不大不小的湖泊。
以这个女人的体力，他们当真不适合从羊肠小道上逃走，只能躲到林子里去，看看能不能利用树嶂作为障眼法，躲开追杀。
他在脑子里快速计算一番，拉着嘉妩往森林深处奔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于层层青幕之中，身后不远处，刺客穷追不舍。
嘉妩自小被娇养深闺，她的体质本就偏娇弱，刚刚摔了那一下，她更是跑不快，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但她依旧紧紧抓住莫忘的手，咬牙吃力地跟着他跑，她不想白白在此葬送性命。
莫忘面色严峻，唇色也渐渐苍白。
他本就有伤在身，如今还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的体力消耗极快，胸前洇湿，应是伤口重新裂开，渗出血来。
两人越来越乏力，而刺客却仍然在步步逼近，越往林子深处深入，两侧的树木愈发参天，大簇大簇的树冠遮天蔽日。
莫忘拉着嘉妩转身躲到一棵百年银杏之下。
他抬头望了一眼茂密的树冠，长臂一伸将少女抱入怀中，敏捷地往上攀登。
赌一把。
怀里的姑娘闭上眼，乌睫颤颤，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声，一下有一下，仿佛在婴儿挥动的手，捶在他胸口。
他蹙着的眉头，皱得更深。
在足够高，足够隐蔽的树杆上停下后，莫忘松开怀中少女的腰身。
感受到脚下不再虚无，嘉妩微微睁开眼，她往树下望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高。
她虽怕，但还是颤巍巍地松开了莫忘，一个人抓着旁边的树枝，稳住身子。
而莫忘却逼近她，语气颇为阴冷地问道：“姑娘一个弱女子，怎会有这样的仇家？”
“我，我也不知。”嘉妩心慌意乱，她是当真不知。
今日对她来说，充满了变数，先是上一世不曾出现的懿旨，然后是这场刺杀。
她绞劲脑汁，思索着是何人要对她下这样的毒手，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一阵山风吹过，身旁的叶子沙沙作响，她不慎脚下一滑，身子重心失稳，就要摔了下去。
“啊唔——”
她险些惊呼出声，下一瞬便被人捂上了嘴，她再次落入了莫忘的怀中，与他四目相对。
“姑娘想被下面的人发现？”他用一双深如古井的眼，盯着她。
嘉妩连忙摇头不止，双肩因惧怕而抖动不止，一张小脸煞白。
莫忘见她骇成这样，漆黑熠曜的眸子中掠过一丝狡黠。
他故意将她逼到树杆边缘，恶意满满地道：“我为姑娘做了那么多事，姑娘准备怎么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