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梦 魇（8）
他不动声色，慢慢撤回探出的头，再借助椅背坐直身体，然后用淡然的口气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娜瑞塔一愣，不由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这句话如条件反射般被丢出来，连娜瑞塔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脑中是和否两个答案的通路，只有‘是’这一面的大门是敞开的，而‘否’的那扇则紧紧关闭，被装上笃定的大锁。所以当答案呈现‘否’的时候，无疑就触动了大锁，从而变成问题发回，希望确认后，再来开启这扇门。
所以迅即的反应，并不是惊讶，而是怀疑。
娜瑞塔的目光变得专注而犀利，如冰冷的刀片，寸寸刮过面前苍白的脸颊。就像刚才卡米诺人观察她一样，仔细搜寻着神情中潜藏的真相。
被自己的奴仆这么盯着看，身为尊主的卡米诺人自然不会高兴。
“你是在质疑我吗？”
语气中包含着愤怒与呵斥，一下就将娜瑞塔的目光给逼退了，女人唯诺地低下头，宝蓝色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惧意。
“属下不敢。”
“不要妄自揣度我的想法，那样做只会弄巧成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对不起，尊主，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那就好。”卡米诺人又变得和颜悦色，他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对娜瑞塔说：“请坐，我的蓝宝石。既然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说给你听听，免得你再胡思乱想。”
“洗耳恭听，我的尊主。”
机会难得，娜瑞塔当然不会错过，她顺从地坐在旁边，等候故事开场。
“我根本不需要试探莱克，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他的说法直截了当，大大出乎娜瑞塔的意料，令她颇感疑惑。
“舒展开你的眉，别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卡米诺人的幽默让娜瑞塔露出了笑容，他自己的情绪也得到了舒缓。
调整好状态，讲述真正开始。
“莱克不会背叛，原因很简单，他已经穷途末路了。而造成他今天这种局面的人，就是李豪。他俩曾是一对好友，从小都居住在‘圣域’的星辰岛富人区，两家不仅是邻居，两人的父亲还是同事，同在联盟高层任职。小学，中学，大学，他们都在同所学校，并且始终是同学。毕业后，更是一同考入联盟星际卫队高等军事学院（sgu设立的专业院校，只招收‘联盟’c级以上官员的子女）继续深造。在这之后，两人的步调不再一致。由于成绩优异，李豪提前一年从学院毕业，并被甲级直属卫队（sgu的高等分支）招收，任职sgu一等士官。期间，因执行护卫任务出色，多次获得嘉奖。七个月后，索帝多战役爆发，李豪在此战役中，成功解救最高议长，这个壮举被大肆报道，唐纳亲自签署文件，将其破格晋升为上尉。有趣的是，十三个月后，他再次获奖升迁，却是因为检举最高议长贪污。当初唐纳提拔的人，如今将他亲手送入牢房，这真可谓是莫大的讽刺。之后两年期满，李豪被上司推荐，进入sgu议长直属特勤组，担任最高议长周明的贴身保镖，现在已经是特勤一组的组长了。”
“哇哦！”听到这儿，娜瑞塔发出一声感叹：“晋升速度真是令人吃惊，看来这个李豪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说的很对，他能力确实高人一等，所以成绩才如此斐然。相较之下，莱克的仕途就显得平淡无奇，甚至还有些坎坷。他从军事学院毕业时，老友已经成就满满，名声在外了。激烈的竞争，加之不是特别出色的专业成绩，莱克想进入甲级直属卫队，那真是比登天还难。不过幸好有李豪的大力推荐，以及高官老爸的上下活动，他最终还是如愿以偿，成为了sgu甲级卫队的一名士官。最初进入卫队，同事间并不熟识，每天见面都是礼貌的客套，而且有老友做为直属上司，别人也不敢造次，所以他工作生活还算轻松惬意。可时间长了，背地里还是滋生出不少闲言碎语，大致意思是说：他之所以能进甲级直属卫队，并不是依靠实力，而是借助人际关系才办到的。这自然是不争的事实，莱克无法辩驳，只能忍气吞声。一味的忍让，让这种声音更加肆无忌惮，并且在李豪调往直属特勤组后，达到了顶峰。。。。。。”
讲述到此，又被娜瑞塔打断了。她急不可耐地抛出观点，来分析这背后的原因。
“恐怕是因为议长贪污案，令一些卫队士官的亲属受到牵连，他们心存愤恨，但又不敢找李豪的麻烦，所以将矛头转向了莱克，我这么说没错吧。”
“观点正确，但发表的时机不对。”
先扬后抑的评价，揭示出卡米诺人的情绪变化，他的不满昭然若揭，迫使娜瑞塔赶紧道歉。
“抱歉，尊主，请您继续。”
“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冰冷的口吻，苍白的面容，让听者不寒而栗。
女人彻底化为一颗蓝宝石，无声，无息，美丽而静怡。她用这样的姿态，凸显出自己的诚意，愿做一个安静的听众，直到讲述结束为止。
“嗯哼~~~”卡米诺人清了清嗓，继续他的讲述：“长期隐藏的不满和怨恨，随着李豪的离开，而积聚爆发出来。不管是贪腐案的牵连者，还是因为自身的原因被李豪惩处过的人，亦或是那些郁郁不得志，找理由迁怒于他的家伙，在这一刻不约而同携起手，用诋毁，谩骂和拳头，向莱克施加了最猛烈地攻击。他会因一点小事被围殴，饭菜里常被吐口水，洗澡时断电停水，在酒吧饮酒遭人下药，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裸体躺在公园的长椅上。这些事很糟糕，但他还能应付，因为不是时常发生。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每次训练出现失误，都会被强迫挂上‘叛徒’（莱克的父亲是唐纳的幕僚长，贪腐案发生后，没有被牵连，所以有人认为是他告的密，以换取在新政府中的职位）的牌子绕场跑圈。经受着众人鄙夷的目光，连番的讥讽和谩骂，孤独而屈辱地跑着，直到体力透支，摔倒在训练场上，非人的惩罚才会停止。没人愿意和他搭档，即使卫队出任务，他也被安排守门或者看车。晋升成了奢望，只能沦落在卫队底层，扮演供他人驱使的角色。上司的打压，同事的排挤，令莱克备受煎熬。一次执行完任务，他偷跑回家，痛说自己在卫队的遭遇，并当面质问父亲，是否像传言说得那样，真的是告密者，但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他失望之极，悻悻地返回卫队，本以为惨剧还将继续下去，却不想事业至此出现了转机。”
“嘿嘿嘿~~~”
娜瑞塔在关键节点上发出了笑声，使卡米诺人的讲述又一次停了下来，对此他十分无奈，虽然严词告诫，但还是挡不住曼图星人阐述观点的欲望。这是他们的种族特性，深埋在基因组中，无法被更改的本质。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面对询问，娜瑞塔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连连点头，这表现让人觉得十分滑稽。
“那我就给你一分钟。”
此话一出，娜瑞塔如临大赦，开心的有些手舞足蹈，语句像连珠炮般倾泻而出。
“我猜是他父亲在幕后起的作用。因为您之前说过，莱克进入甲级直属卫队，其中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就是他父亲利用人际关系帮的忙。所以他在听说儿子悲惨的遭遇后，会再一次动用这些关系，帮助莱克摆脱现有困境，从而获得事业上的转机。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您接下来会说，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莱克被调入议长直属特勤组，后来在好友李豪的帮助下，逐渐成长为特勤组组长的故事。”
娜瑞塔用最快的语速，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不仅阐述了观点，还将后面的内容，也做了一个概括。
她讲的畅快淋漓，脸上洋溢着宣泄的快感，连手脚都参与进了表达。如此激情的挥洒，却在话语完结后，瞬间戛然而止。女人又变回一颗端庄的蓝宝石，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偷偷窥探尊主的反应。
“说完了？”卡米诺人问。
娜瑞塔眨了眨眼。
“那好，我接着讲。”
卡米诺人没有就娜瑞塔的观点进行回应，而是依照此前的架构，继续讲述下去。
“一周后，李豪出现在了莱克面前，他告诉好友，自己已经知道一切，此次来是带他走的。这让莱克很是意外，但转头他就明白了，是父亲将自己的遭遇，透漏给了李豪，希望他能出面办法。巧的是，此时李豪已升任特勤组组长，有权组建自己的团队。所以他就动用职权，向甲级直属卫队要人，并顺利获得批准。莱克终于脱离了苦海，不仅如此，还摇身一变，成为令人艳羡的议长保镖。通过这件事，他更加感激李豪，两人的友情也日益深厚。可惜老天并不想这么放过莱克，当他进入特勤组后，新的变故又出现了，由此也直接导致。。。。。。”
“嘟嘟嘟~~~”
通讯器的蜂鸣声，再一次中断了讲述，娜瑞塔从腰间取出，看了一眼，无奈地说：“是索坦人，他们已经干完活了。”
“做这样的工作，他们总是效率很高。”
卡米诺人缓缓站起身，透过玻璃向对面的塔楼瞥了一眼，笑着对娜瑞塔说：“剩下的路上讲，你快把大礼送过去，索坦人还等着呢。”
“是，尊主，我这就去办。”
娜瑞塔收起笑容，仿若一柄宝蓝圣剑，铮铮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