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拯救
“来人啊!来人啊!……”
“救命,救命啊……”
“有怪物……有吃人的怪物啊……”
“……”
歇斯底里地砸着石壁,她们叫哑了嗓子。只是眼前的阻碍却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身后的呼吸挣扎声已渐渐微弱至不可闻。但血蛟并没有追到这里来。
众人猜想也许它已回到寒潭中了,可谁也不想自己回去确认。
“要死在这里了……他们成心就是把我们送来给这个怪物吃的……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不知是谁第一个歇斯底里地开始尖叫起来,绝望的情绪仿佛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绝大多数幸存者的脸上。
艾倚在石壁一角,冷冷看着她们。眼前的一切便如情景剧一样,她只是个站在舞台外的旁观者。台上演员们的悲乐生死,一概与她无关。
或许是被在断梦森林中那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改变了吧,看着眼前这些与自己同龄者无用的绝望与软弱,艾心中满满地俱是烦躁与憎恶。
“艾姐姐,我们真会死在这里么?我再也见不到小七哥哥了吗?”含在瞳中的泪水欲滴,怯生生的微细声音,是仍紧紧拉着她衣袖的小丫头,刘小丫。
按纳住心头的那股不知名的火气,艾揽着她的肩头尽力让自己能微笑:“不会的,我们一定可以活着逃出去的!不要忘了我可是答应过你哥哥要带你去看他啊……”
话虽如此说,可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变成血蛟嘴里的食物,艾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艾!”是一直面容冷静的漠轻寒在石壁那头在冲她示意。抚慰地拍拍刘小丫的肩膀,艾站起来就待走过去。脚尖一重却似撞到了什么,细看却是个盛得满满的竹篮。盖子已经被撞翻了,几个白面馒头跌了出来,提起来时果然里面满满的都是新鲜的食物,其中甚至还有两包酱牛肉与一罐清水。
艾立刻记起带路的那个白衣仆人手中提着的竹篮。当时她还一直在奇怪那个人为什么会一直拎着这么大的提篮,若说是给城主送饭用的,那份量也未免也太足了些。现在她知道了,是死囚临刑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么?还是说怕我们死得太快,想让血蛟能尝到更新鲜的食材?
哼!
艾冷笑一声抓起了竹篮,她可以保证这里至少有两个人不是能让人刀刃加身也毫不反抗的乖孩子。若有人想要她们的命,至少也得付出些相应的代价出来。
在叮嘱刘小丫先将食物分发给其她人后,艾走到了漠轻寒身边。她发现这神色淡然的少女正凝神看着石壁上的什么东西。
“肩膀借我一下。”
“啊?什么?”
在艾还没反应过来以前,漠轻寒已一蹬石壁,轻踩她的肩头借力跃起后取下了一支位于石壁顶端的火把。
“你知道吗?这些火把都是插在烛台上的。而这些烛台——”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却有两枚幽蓝的火苗在她眼瞳里跳动。她眼角微挑,长眉如丝,容颜在火光下竟似有几分诡艳。
随手一挥,青灰色的石壁上已多了一道明显的白痕:“这些烛台的铁签部分可都是用真正的上好精铁铸成,十分的锋利。要是角度与力量把握得当的话,就算是蛟的鳞片,也未尝刺不透。”她淡然的声音冷冷如潭水,“更何况,血蛟与龙蛇同科,自也是有七寸的。若是那种地方,防护想必也是薄弱得很。”
她朝艾探出手掌,金属物尖锐的前端在火光下静静折射出光辉。
艾伸手接过,只觉得入手沉重冰冷,但片刻后,那烛台已在她灼热的掌心中温暖起来。抬起眼睛,她嘴角勾出一线冷冷的笑容:“那血蛟已回到池中去了——就在我们逃离那里的时候。”
“这不是很奇怪么?嗜血如命的血蛟竟然不继续追袭我们……”
“如果不是有什么铁链之类的东西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的话,那么就只可能是它自己本身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无法离开那些古怪的潭水太久……”
两人一共从壁间取下了六枚铁烛台。
烛台前端果然都相当尖锐,稍稍打磨后,锋利度便丝毫不亚于常见的短柄匕首。
[这好歹也算是种武器吧,怎么说也比赤手空拳干坐着等死的好——要不难道真让我们用嘴去咬那血蛟的七寸去杀它不成?……]
艾如此想着,正打算将手中其它几把“凶器”分给另外那几名少女,却发现她们仍蜷在角落里哭哭啼啼,刘小丫拿着馒头僵在一边,食物半点也没发出去。
“……她们……她们说反正是活不成了,全都不肯吃……”
听着刘小丫嚅嗫的解释,艾心头一阵无名火起,闯过去一把揪起哭得最响的那个,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哭?哭有什么用?蹲在这里哭就能让你活着逃出去吗?还是你特别有本事,用眼泪就可以将那要吃我们的怪物淹死?”
那女孩被打蒙了,捂着脸只是呆呆地看着艾。
“难道你甘心就这样便成血蛟的食物支离破碎地死在这里?难道你就不想活着出去再看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还是说,你一直到现在还盼着会有奇迹出现,会有什么王子骑士、大侠神仙之类的来救我们吗?告诉你,没有!如果我们自己不想法子的话,一定会全都死在这里!我们不是公主,不会有王子出现!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如果你不想变得和你脚底下踩着的那些已腐烂发臭了的骨头一样,就拿起我给你的武器保护你自己!”
……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王子的话
我就当王子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英雄的话
我就成为英雄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侠客的话
我就是侠客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救世主的话
我就成为救世主
如果这个世上的罪恶终究无法避开无人管束
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将他们一一清除
就算身上沾染鲜血成为恶魔
也,不在乎
所以啊
我不是合格的公主,不会有王子前来救赎……
南历四月初一晴
晶莹的紫水晶,在透过雪白窗纱的初春阳光下盈盈化为一泓紫光,笔尖是白金铸成的,隐隐可见有极浅淡校正后的痕迹。如果笔帽上也同样有那么一道摔落的裂痕的话——
已盯着同样名为水晶的少女手中水晶笔瞅了好几眼的宿旭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喀莉丝汀,能让我看一下你的笔吗?”
——南州各大世家多半都有或远或近沾亲带故的关系,水家与宿家自然也不例外,宿旭曜的祖母与水晶的外婆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姊妹。故而,宿家的这位大少爷与水家唯一的这位小姐也便成了亲戚。
水晶早已注意到宿旭曜的异样,说是来看望水土不服的堂妹,可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手中把玩的水晶笔。她大方的递过笔去,“这只笔有什么不对么?旭曜哥哥?”
她的脸庞因晕车而有些苍白,但眼瞳湛蓝,秀发如金,宁静的笑容依然绽放如初开的金色郁金香。
只是宿旭曜根本便未留意她说的话,因为他已发现了这只笔上刻着的篆体“镜”字与笔帽上的那道细细伤痕,他的手因惊愕与喜悦而微微颤抖,“这只笔你从哪能里得来的?”她急急地问。
“是从一个女孩子手里买来的啊,当时她正准备拿到当铺里当掉……”
“当掉?”宿旭曜愕然,任他以往怎么猜测,也料不到秦镜竟会沦落到要卖掉最心爱之物来维生的境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的——当时只有她一个人么?”
“什么时候……嗯,就是今年年后不久的事呢,好像那以后没过几天你就和锦绣一起来我家了……嗯,不错,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想起那拿着水晶笔到当铺去的女孩子倔强的眼神与身上粗陋的布衣,水晶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个时候那个女孩的确是一个人在当铺外踌蹰,没看到其他人。而且当时她的状况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她年纪也不大,可能比我们还要小两三岁的样子,一双漆黑的眼睛非常漂亮。我和鸣歧本想说帮她一把,她却在拿了钱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了……对了,你认识她么?”
没有得到回答。因为那少年已冲了出去。
“快!赶紧收拾东西!我要马上回黑金城!”他焦急的声音远远从院子里传过来。
“啊呀呀,大少爷!你在做什么?明天就要到都城了呀,老爷夫人们都正盼着您早些回去哩!”宿府下人的说话声听起来有些惶然失措,“而且您要临时改变行程这件事情魔羯侍卫长知道吗?您的安全可是……啊哟,少爷?少爷?!”
却是在他说话时宿旭曜已跨上一匹马飞驰而去,远远地将众人的惊惶大叫甩到了身后。
“大少爷!大少爷——黑金城离这里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啊——您就算是骑快马去也要花十天哪——而且您就这样什么都不带……”
站在窗前,金发白裘的少女含笑看着那少年绝尘而去的背影:“鸣歧,你说他能找到那个女孩子么?”
立在她身边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是金丝无框眼镜下的碧蓝双眸中似多了丝说不出的叹息之色。
“我相信一定能找到的。”盈盈转身,她金色的长发飞洒如瀑,眼中神采闪耀:“他们之间一定有个很浪漫的故事吧,好让人羡慕啊。真地希望,这世上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无言地轻抚她柔顺的金发,修长而文秀的男子在心中再一次默默祈祷:但愿城主已因上次的意外而停止了他的试验,但愿那个女孩子还没有被召进城主府,但愿……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纵马狂奔,风从少年脸上呼啸而过,仍是微寒。
他却恍如未觉,一颗心仿佛沸腾般炽热灼痛:一定是她,绝对不会有错!那样的性子,那样的人物……
可是,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在那里?为什么你会落到如此境地?我来到黑金城里你必定是知道的,因为那时候我几乎已看到了你。可是,为何你却始终不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