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怖
山洞入口被掩在一丛依旧青翠的灌木后,进深达十余米。
洞内地面上有着柔软的干草,隐隐嗅得到一种淡淡的腥味,却异样的干净。艾点着火折子提着心走到尽头处大略看了看,只见到一个宽大异常的天然石室,却是四壁空空,没有意料中可能会有的那些猛兽。艾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可心中那一丝不安却依旧挥之不去。
[也许是熊瞎子已废弃的洞穴吧。]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回来。
……
最终,艾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选择了距洞口并不太远的较宽敞之地休息。
趁着雪光拾来些柴草燃起御寒的火堆,艾用包裹中不知谁新买的那口小铁锅烧了些开水,又找出几个瓷碗将几块甜点心调成了糊状给已哭得声嘶力竭的燕雷喂了下去,这才将最大的噪音制造者给安置好了。
当她忍着疼给自己在烧伤后又被磨烂的双手消完毒包扎起来时,发现吃饱了的小燕雷又睡着了。转过视线想喊醒那蓝衫少女起来吃些东西时,却讶然发现她满脸通红,呼吸间的气息灼热。探探她额间,热得烫手,竟是发着高烧。
小心地解开她的外套看了看烫伤,手掌大小的伤处已红肿得发黑,隐隐竟有化脓的倾向。
现在缺医少药的,这可怎么办好?更何况艾也不懂得医术……
忧心忡忡地用湿手帕包了些雪镇在蓝衫少女额前,几乎无计可施的艾只能守在她身边。
[当时如果不是她先冲去的话,或许就不能及时救下燕先生与燕夫人唯一的骨血了……自己真是可耻啊,竟在那个时候因为可能的危险而犹豫了呢……]
[如果,当时是自己抱着燕雷走在前面的话,那么受伤的应该是自己吧……]
……
摇曳的火光映着艾手边那张清秀的脸庞。少女长而细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射出浅浅的阴影,微挑的眼角,微瘦的颧骨,高高的鼻梁,只是原本丰润的嘴唇现在却苍白干裂。
清醒时的她总是冷淡而疏离,冰冷的眼神远远超乎实际年龄,仿佛永远抽身于这个世界之外。此刻受伤睡着的她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单薄而脆弱,仿佛只有这个刹那,她才恢复了原本与艾同岁的身份。
[想起来,对于漠轻寒,除了知道她的名字与年龄,其余的一切对于自己全都是个谜呀……]
重新给她换[自制冰袋]时,因着刚刚的念头而有些疏神的艾忽然发现手一紧,低头看时方发现是那蓝衫少女紧紧攥住了自己。
“妈妈,不要丢下我,妈妈……”清秀的脸孔上满是泪水,那双凤目并未睁开,火烫的右手却死死地抓着艾的手指不放,“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
“妈妈,不要不理我,我再也不和她们打架了……就算是她们骂我是[小破鞋]、[野种]、[小贱人]……可是,妈妈,我不要她们骂你啊……”
“妈妈,为什么要瞪着我呢……因为我和那个丢下你的人长得很像吗……可是,妈妈,我不会丢下你的啊……我是你最喜欢的轻寒啊……”
“……”
她悲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的泪却一直没有停止流淌。纤瘦的身体猛然颤抖起来,蜷缩着,仿佛有某些寒冷已浸入了骨髓。
艾静静看着她,理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用温暖的帕子擦着她的泪水,目光遥远而温柔,“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与你一样,品尝着那绝望的一无所有与痛彻心肺的,还有,名为艾的我啊……]
山洞外,落雪声轻轻。桔红的火光中,疲累了一天的艾披着件厚衣裳渐渐伏在膝上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的神志兀自还想着:明天天亮了以后,到不远处的灌木林里去寻些草药给阿墨和漠轻寒治伤……千万千万不能耽搁了……
在火只剩点点余烬明灭闪烁时,无声无息间,山洞最里侧的石室里亮起一双诡异的紫瞳。浓得能握住的黑暗中,紫芒灼灼。
当这双紫瞳靠近簧火那一刻,大黄一个激灵,因某种本能而醒了过来。可在紫色双瞳望了它两秒钟后,它不自觉地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深紫妖异的瞳子,极专注地看着眼前那只熟睡的受伤黑豹,许久许久,直至洞外的积雪映进淡薄的曦色,它方自无声无息地退回了犹自黑暗的洞穴深处……
白茫茫的天地间,穿着本为过年那天准备的新棉袄的少女呵着白气走在没过脚脖子的白雪里。
雪,在清晨的时候已停了下来。
艾不懂医术,但以前在家中时,曾翻过各种杂书。其中有两本,图文并茂地说明了常用的两百余种草药的外观与主治功能。她当时看时,只是觉得里面的有些白描画儿挺漂亮,还有那些草药的名称也蛮有趣的,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用上那上面的知识治伤救人的那一天。
[世事无常?!哈哈……]
艾对着自己冷笑。呼吸间,只觉得雪后冬晨的气息清寒冰冷。
而,因为寒冷与大雪,除了四季常绿的草本植物,大多数她记得的草木均已枯萎难寻。
“万年青,百合科……多年生常绿草本,根茎短而肥大,倾生……叶从根茎丛生,直立,厚革质,有光泽。长一尺左右,先端渐尖,基部渐狭,全缘,具平行叶脉,叶面深绿色……”拼命回忆着记忆中的那本书中对万年青的介绍,仔细地与手中刚刚找到的这棵可能的药草一一对照。好半晌,方自确定应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没错,这才小心地将它放到背着的包裹里。
站直身子,体力不好的她已觉得有几分喘息。满眼的雪光,刺得她的眼睛几乎红肿流泪。
[刚刚找到了好几棵虎耳草,治阿墨的两处伤应该够了。万年青有清毒及治咯血吐血的功能,可以让漠轻寒煎服除火毒。只可惜现在是冬天,好多更好的药草都找不到了……可是,漠轻寒背上的伤口怎么办?记得能治烫伤的药草这儿都没有……]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不用草药的话就要用些什么麻油、冰片或是黄腊什么的东西,几个包袱里早翻遍了,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里面本来大多都是年货,吃的,布匹,还有一些糖啊盐啊调味品什么的……]
[对了!]头痛着的她突然想起了曾见过的一个土方,[用地龙和白糖也可以治烫伤的啊……]
狠狠一拍手,她如释重负地抬起了头,[不知冬天的蚯蚓好不好抓,不过怎么想也应该比找那些草药简单点儿吧,呀——]
为了找药草,她不知不觉地竟已走出了一两里路,眼见前面已到了这片灌木林的尽头。而前方的那片树林里远远奔来的灰色是什么?
她能看得见那灰色干瘪的皮毛,那狰狞的尖锐犬牙间滴下的长长透明涎水,和那写满贪婪饥渴在雪光中也油油闪烁的绿眸。
是狼。
狼群。
那么大的一片,至少有好几百只。
吐出的一口气似乎凝住,胸口满是冰寒的恐惧。一时间竟只能瞪瞪望着它们,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