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冷面神医
送我和小乙去疗伤的人,叫伍泽。非常沉默的一个人。做事却细心周到。我已经痛到麻木了,倒也不觉得多么疼痛,只是由于颠簸一直呕吐。脸色也越加的差了。伍泽只能小心的控制车速,我好些的时候跑快些,不舒服了便跑慢些。后来,实在没办法,他将我从头到脚整个包在大披风里,抱在怀里赶车。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他怀里温暖极了。就是样,到洛城的时候我也几乎昏过去了。
有双冰凉的手探我的脉,“齐良玉倒真是看得起我,这样的人,也往我这里送,带走,带走!”那陌生的声音带些淡漠,冷笑着赶人。想是付清釉了。
“先生,此人……”
我只听见了这么一句,就彻底的昏过去了。
只觉得热和疼痛。从来没有过的疼痛。有人狠狠的抱着我的双肩,我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条剧烈疼痛的右腿。我狠狠的咬了唇,忍不住轻声呻吟出声,喉间满满的都是甜腥,满头满脸的汗,粘腻腻的粘在脸上。
太痛了,太痛了。
微微睁开双眼,却看不分明。是伍泽在紧紧的抱着我。看见我醒来看他,他迟疑了一下,道“你腿上骨折的地方错位了,付先生替你重新接骨。”
我无力的点点头,重重的倚在他身上。都记不得背上还伤的乱七八糟。
接下来的一切都让我不愿想起。背上伤口已经化脓,必须将伤口清理干净,腐肉切除了才能上药。这种持续的尖锐的疼痛几乎要了我的命。我以为我是坚强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助,我侧身俯在榻上,冷汗不住的滴下来。“祁歌,祁歌,祁歌。。。。”我轻声的呢喃他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勇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每这样喊一声,那疼痛便变本加厉的袭来,实在,生不如死。
伍泽走的时候我并不清楚,我只是隐约的听见付清釉对他说“外伤都没什么,至于脑袋里的淤血,慢慢养着就罢了。不过他脉象奇特,好似误食过一些阴寒的草药。。。。。。。”
昏昏沉沉的躺了四五日,才慢慢退下热去。而付家亦是奇怪之极,偌大的家业,竟很少见到仆佣。听司药的白芷说,付先生虽是当世名医,却素爱清净,家里除了她,就只有种药的茯苓、掌药的红苕、炼药的琥珀,除此外一应的饮食、打扫、洗涮的活儿都是由近处的农妇定时来做的。家中的大小事物亦多是由清云小姐打点,付先生几乎一心都只在医药上。
于是每日便只有小乙陪伴我而已。待我稍好些了,小乙也常常跑得不见人。长日复长夜,便只我一人苦苦的熬着。小窗闲阁,我共影儿两个。一颗心,便被无边的寂寞折磨。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不由便想起这样的句子。此时百花竞放,争奇斗妍,我心里却满满一片秋愁。竟不敢想他、不能想他。我怕心痛,或不是怕心痛,是不能心痛,亦不能软弱、不能悲戚、不能落泪,不能自怨自艾。因为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回头。
敛目垂首,把玩手中的小兔爷腰坠,前路漫漫,世事茫茫,也只得先把眼前之事做得细心周到——身上的书信早就毁了去了,那枚半玉亦让我裹在了这只小兔爷之中。毕竟,原先那个孩子,早就死了。活着的我,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殷兄弟睡下了吗?”门外传来女子温和恬静的声音。我微微一惊,略一迟疑,才喊了“请进。”
没想到进来的竟是一群人。为首的自然是付清釉,身后跟着一位一袭青衫的女子。那女子长相甚美,一双眼睛柔和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再身后,是司药的白芷。
我暗暗咋舌,好多人。
微微撑起身来,我笑道“付先生来了。这位……”
不待付清釉答话,那女子翩翩然走到我身边,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牵起我的手,“我是付清云。早就该来看你了,只是这几天一直病着,哥哥也出不让我出门,今天才来到了。真是该死。你是良玉的结拜兄弟,自然也就是我的兄弟了。真是难为你,这么年幼,竟受这样的磨难。”
“哦。。。。。。是……嫂夫人?!”我稍一迟疑,转眼求助的看一眼付清釉,他却不理我,倒是那女子温和大方的点头,我这才笑着拱手施礼“莫漓失礼了。嫂夫人竟也在这里!”我这样的说了,方觉得似乎很又些唐突了。
她倒是不恼。只是淡淡的笑“我自来在这里的。”
正说着,付清釉已经跻身过。我竟隐约觉得他眼中有一丝气恼。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动作略显粗鲁,扯得我几乎要倒吸一口气,“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嗯,还可以忍受。”我悄悄吐吐舌头,总不能告诉他我疼得快要死掉了吧。呵呵。这人真是冷酷的厉害,每天前来问诊,从来没露出一个笑脸。
听白芷说,付先生号称“神医圣手”,从来没收治过我这样的伤者。我这才明白我初来的时候他对伍泽说“真看得起他”的话,原来都是反话,这样的病症他付清釉是懒得医治的。
他摆摆手,白芷便马上承了药来,我伸手要接,付清云却抢先接了去,放在鼻侧闻了闻,又皱了眉问付清釉,“哥,你怎么一点止痛的药都不加?他才十五六岁,怎么熬得了断骨之痛!”
啊!是了!付清釉是齐良玉的舅哥啊!我说呢,怎么对我一直冷冷淡淡、满腹不满的样子。疗伤的时候,我每每失声唤“祁歌”,便更痛的厉害些,药里也不加止痛药物。原来如此!想是知道我是女儿身,为妹妹抱不平呢!
“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斜睨着眼睛看付清釉,“没事的,嫂夫人,付先生说止痛药不利于伤口复原呢。”
“嗯,的确如此。”他抬眸看我一眼,依旧冷冷淡淡的,“身上还有什么不适么?”
我便慢慢蹙眉,“嗯,我最近常常觉得恍惚的厉害,很多事情竟记不真切,我甚至想不起寿山在哪里,也记不清我和母亲居住的地方。好奇怪!可若真用力的想,便又头痛的厉害——”
“哦?是么?”不待我说完,付清釉已经伸手探我的脉,又细细的查看头上的外伤,仔细思忖了半天,方道“并没有什么大碍,应该是伤了脑子,以后慢慢调理,会好的。”
“那就好。”我笑得开心。这人,还真是有趣的紧,虽这样冷心冷面的,对待病症却是一丝不苟的。
待付清云走了,付清釉不尴不尬的摸摸鼻子,冷冷道“都知道了?知道了还笑?”
“呵!揭穿你了!为什么不笑?”
“你不怕疼?”
“怕得厉害,早就疼怕了。”
“那你不恼我?”
“恼你作甚?你救了我性命,我哪有恼你的道理?要害我,就不用这么费心医我了。不过竟看不出,你还会有这样的孩子气——我的祁歌,可不是你家的齐哥呢。”我瞧着他戏谑的笑。
他便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说我什么?!孩子气?!你竟这样说我!哼!”看他剑拔弩张张牙舞爪的跳脚,又忽然甩袖走人,我不由得捂着胸口笑倒,某些人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