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林清之变

    林清之变，喋血宫门，祸延三辅，经数月始定。世皆谓变起仓卒，而不知先一岁已发露于台湾，特是时公卿大臣不肯据实上闻耳。当十七年春，兵备赵崇华摄台湾淡水同知，甫下车，即访获妖言惑众之高妈达。讯之，具供其同党刘林、祝现，将于次年秋在京师举事，徒党遍中外。刘林者，即林清原名也。崇华亟通详请奏，大吏以其语不经，匿弗以闻，仅依寻常传布邪教律拟决，至次年九月十五日而事起矣。然事起之前一日，卢沟桥巡检已飞报顺天府尹，谓祝现奉林清命，定于次日午时入宫举事，其党已于本日入城。府尹犹以不可冒昧声张斥之，又不预谋防卫，至事作而手足无所措矣。疏忽之处，在各大臣均不得辞其咎。

    吴堦首发林清之变

    林清之变，吴曹州堦，实为首功。嘉庆十八年七月，金乡县邪教萌枿，巡抚同公兴以吴可任大事，属往捕，遂由泰安权金乡。时八卦教潜煽曹卫数十州郡，密订变期，倡言八九月有白阳大劫，诵八字诀可不死，愚民狂骛恐后。金乡教首崔士俊，遥戴刘林为教主——刘林即林清也，逆情日恣。吴至，走其迹，以计获士俊并其徒党数十人，亟送省狱，悉斩之。大府始得以士俊等从林清谋逆、内连宦竖状飞章上变，并以逆党之隶直隶者，驰告直督。贼由此惊惶自乱其约，而凶渠林清阑入禁闼，首尾失应，遂得旦夕歼灭。吴在金乡运奇缚奸，完危城，保良弱，贼锋猝兴，累战皆靡。乡团助顺，缚贼送城下者，凡斩馘五十，断胫斫筋者八十有奇，而金乡以靖。明年，曹卫悉平。仁宗著《天人交感说》，亦以吴之竭忠济叹为足多也，论功赐花翎，升署曹郡。入都，上急欲见之，询大臣曰：“吴崇祯来未？”大臣以告，特旨令即日入见。召对，询战守颠末，奖励优异。越三年，复朝京师，天颜霁和，重褒乃绩，深廑其病喉，慰谕至再。既而失察所属郓城单县狱，部依法两议降调，仁宗始则优诏许留，继则召至阙下，予复秩；见喉音未愈，圣情倦倦，命善自养。每山东大吏述职，必咨询及之。吴虽未大显，而远臣之遇主至于如此，则亦足慰其劳勚也已。

    记刘巡检首破李文成事

    陕西刘斌，嘉庆时为滑县老安司巡检。尝饮聂监生所，酒半私语曰：“是邑将有变，君急去官可免。”时十八年八月十五夜也。因微服行村中，久雨初晴，夜气惨淡，闻治兵仗声甚厉，刘抚膺叹聂言不妄。侦铁工，具知李文成与直隶林清首尾谋起事。告守令，均笑置之。越日，拘铁工讯，手擒李文成、牛亮臣，亲致之县。县穷治文成，折其胫。贼始定谋九月十五举事，至是不及待；又忿君之擒其魁也，九月七日夺城门入。君时居典史署，闻变更短衣持械出，遇贼于巷，击杀二贼，及子嘉善均殉难。妻韩氏先得君与诀书，坐署中，与子炳善、达善，女巧云，自焚死；婢从死者二人，曰春梅，曰夏莲。先是，韩伪怒前妻子宝善，逐之，匿姻家免焉。事闻赠知县，赐谥忠义，以九品微官，获邀易名之典。见梅伯言《柏枧山房文集》。

    强忠烈破李文成之功

    嘉庆十八年林清之乱，滑县令强忠烈克捷实有社稷功，朝廷矜恤尤厚，而中外至今有异言。钱氏记事稿颇得其实，亟采之。公初莅滑，有退吏方讼系，公白其诬出之。吏感激思自效，逆谋以白公。公密申太守，请调兵为备，而后禽之；太守不应，且属毋张皇生事端；再申，又不应。九月，贼载兵二车入滑。公知事急，又以申于守，答如前。公曰：“兵不得调矣，顾其下，吾欲遂禽之如何？”吏役多感公，愿尽力。遂突入李文成舍，絷而归。文成贼中渠恶，主滑事者也。公坐堂皇严诘谋叛状，暴笞断其胫，文成及其党二十四人皆具服，乃鐍之狱。贼夜入狱，劫文成出，遂举事。公闻变，率吏役御贼，巷战良久，贼益众。吏役争拥公出城，将奔开封求援兵。旦至封邱，封邱令全福劝少休，而飞骑白太守，守曰：“吾闻滑破，谓令死矣，已申省，强君义当死。”全福匿郡檄，从容语公：“闻贼据滑，势张甚，非厚集兵力不能击。滑旦夕不得复，奈何？”公大恸曰：“城不得复耶，吾死后矣！”起立问“有朝服乎”，曰“有”。朝服至，公望阙北面再拜讫，为书致其同年席元榜，属善教二子，谕二子事席如父；赋诗一章，誓必为厉鬼杀贼，乃缢。后城破三日也。或诬公是时欲遁去；或云太守以不早发兵，畏公言，迫之死，皆不然。公死未尝见郡檄，且已脱身，可无死，乃朝服拜阙，慷慨作歌，谓非就义如归者乎？是役也，假令太守早从公言，谒大府，集营兵，则滑可不失；而林清之谋早泄，必不至氛扰宫禁，亟返銮舆，糜饷劳师，阅两月之久而后克。假令公不禽文成，刑伤残废，则文成奸谋方将以十五日前北来，为林清后继，祸患更不胜言。是公即不死，而公之功亦足庙食而无愧者也。睿皇帝褒劝忠义，越格从隆；而悠悠之言，反若为妖人图报复者，是可痛矣。

    滑县之捷

    河南滑县，地邻三省，易于藏奸。有李文成者，素习白莲教，为愚民所推服，与林清勾通，约于九月中起事。有县吏牛亮臣、主计冯克善，皆与谋。又有宋元成，身躯壮伟，多黠智，乃勾通东昌、曹州、大名诸贼。又恃有曹福昌、刘得才，党羽内应，有司知者皆不敢举发。滑县知县强克捷，陕西韩城人，中戊辰进士，素忠戆。乃收捕李文成于狱，根究结党逆谋。上司有阻之者，强不为撼。牛亮臣、宋元成遂纠结党贼众，于九月初九日劫狱入署。强闻变，朝服立于堂，以大义责之曰：“汝辈皆朝廷赤子，奈何崇信邪教，甘谋不轨？自古几见有红巾为帝王者，乃为此灭族之计？吾为汝父母代汝悲也！”众感其惠，不忍戕。宋元成首犯强公，因屠害家属数十人。其媳徐氏，贼欲犯之，徐瞋目大骂，怒啮贼背，贼怒醢之。劫文成出狱，遂据城叛，欲结队北上。有教谕吕某佯降贼，因绐之曰：“昔川、楚教匪蔓延九年，所以终为官兵扑灭者，因不据城池、无所守故也。今可闭关自守，以待他郡救援，然后会师北上，始保万全。”贼信其说，遂屯兵道口诸村堡为声援计。

    事闻，上命直督温承惠为总统，率古北口提督马瑜及护军统领富兰、副都统格布舍、苏尔慎等，率直隶、河南绿营兵讨之。温驰至正定，闻禁城变，复率兵归保定。上以失察林清及逗遛故，褫其职；改命陕督那彦成督师，命简健锐、火器二营兵二千，命侍郎公庆祥、副都统御前侍卫桑吉斯塔尔、副都统绩德、长庆等率之往。时山东东昌亦有应之者，赖盐运使刘清、副将马健纪、张拱辰等，率兵诛夷无算。上又命固原提督杨遇春率陕中兵讨贼，杨固宿将，所统兵皆身经百战，杨善为抚驭，得其死力。河南巡抚高杞被围于滑县，富兰等统兵救之，围乃解。那驰至军，请申明纪律，檄调各省兵马。上责其逗遛，那谓人曰：“昔川、楚之所以失事者，皆兵力未集而遽与之战，反为所败。是以人心震慑，不敢复撄其锋，以至蔓延日久。今吾当厚集兵力，一鼓灭之。”遂屯河阳未进。杨遇春领关西兵至，先率数骑驰入贼垒，遍观形势，曰：“乌合之众，易擒也。”会吉林、黑龙江劲旅至，遂于十一月二十日攻破道口诸贼垒。李文成于官兵未合围时已遁，因前被知县强公夹伤，故不能速行。那命总兵特依顺保、杨芳、副都统德英额等追之，李文成遁入林县司寨山中，径路曲险，赖获土人导以进。官兵有溃散者，杨芳斩数骑，人始用命，四面合攻。自辰至酉，贼势衰，坠涧壑死者无算。尸与涧平，清兵乘之。李文成知事急，自焚死，司寨之贼始尽。其据城者，犹日将白旗招飏，以期外援。清军将林清首示之，贼以为伪，以林清内有奥援，事定成，其愚若此。宋元成遣冯克善潜出围北上，以侦林清成败，及号召党羽，至河间旅店中为知县张翔所获。上命大学士托公（津）驰赴大名，率富兰、马瑜等讨长垣诸贼，以次扑灭。那用杨（遇春）提督掘地道计，初于城西北掘之，为贼所破；复于西南隅掘之，既爇城轰溃。杨持皂旗首登堞，桑吉斯塔尔继之，城隅关帝庙被焚，火光如昼。清兵乘胜用命，那与高公（杞）登土阜督率进兵，至天明，贼屠戮殆尽。于破屋中擒牛亮臣、徐安国二贼，斩之。凡九十日滑县平，教谕吕某亦自缢死。

    事闻，上大悦，封那彦臣三等子，赐双眼花翎；杨遇春二等男，高杞一等轻车都尉；余皆优赉有差。强公赐恤知府衔，谥忠毅，建专祠；媳徐氏赠恭人附祀焉；子荫云骑尉。

    攻破滑县之奇术

    滑县李文成本与林清同谋，订定九月十五起事。会先期事泄，滑县令强克捷急捕文成下狱，徒众大哗，劫狱戕令，踞城以抗清军，清军于是围滑城矣。顾滑城虽小，而墙垣颇坚，濠又深，攻之猝不易拔，乃舁巨炮对城轰击。党徒睹官军开炮，四城各支巨帐，帐式似用牛皮制就者，炮弹着其上，旋即卸下，丝毫无损。清军围攻匝月，无如之何。后党徒内讧，有出投清军者，众诘以御炮究用何物，降者笑不言，但曰：“破之易耳，多备青鱼胆来，吾自有术。”众疑之，继以既言有术，姑为一试，遂购青鱼数百尾，剖腹取胆。降者令以鱼胆涂炮门，一发而城帐糜碎，再发而城垣坍倒。徒党不支，乃弃城走。降者亦逸去。

    记马蹄冈之役

    教匪之乱，蔓延楚、豫、川、陕数省。就中以冉天元最为骁悍，合白号、黄号、青号、蓝号共数十万，听其指挥，横行川、陕东西，荼毒数十州县。天元雄黠，专用伏以诱陷清军。当德楞泰偕额勒登保抵秦州也，蓝号、黄号贼三万，合白号贼二万，乘间渡嘉陵江，分扰南部。西充总兵朱射斗战没，德由间道追击。俄都统赛冲阿温春陷伏中，被围急。德分兵往援，转战深入，连夺要隘。天元以大队屯马蹄冈，而伏兵万余于火石垩后。德抵马蹄冈，已过贼伏数重始觉，俄伏发，八路来攻，人束竹湿絮以当矢炮。战三日，贼更番迭进，清军饥疲，当之皆斩。德与亲兵数十下马据山巅，誓必死。天元督众登山，直取德。德乘高注矢，满引而发，恰好对天元马殪之。马毙天元仆，德奋勇擒之，贼瓦解。而山后乡勇闻信亦至，逐北二十里，饮羽怒追，擒斩无算。是役为军兴以来功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