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谕暹罗檄

    乾隆四十年秋，广东船商陈万胜，带回暹罗王郑昭文禀一件。内称“平定打马部落，人众投归，内有滇省人赵成章等十九名附船送回，并情愿合击缅甸，乞赏给磺铁炮位”等语。时李侍尧以大学士督两广，据情转奏。奉上谕：“中国当此全盛之时，果欲征剿缅甸，何必借助于海外小邦。况抚驭外夷，亦自有道。如藉其力翦减叛蛮，彼必恃功而骄，久且难于驾驭。此一定理，李侍尧盖见未及此也。现令军机大臣代拟檄稿发去，李侍尧接到后即照便缮发。”文曰：

    两广总督李为檄谕事，本阁部堂接阅来禀，并开列名单，送回滇省兵民十九名，具见小心恭顺。所请军火，前经驳饬，今除铳仔一项不准出洋外，其需用硫磺、铁锅，准照上年请买之数，听尔买回。至所称合击缅匪，所言已悉，但天朝统驭寰宇，中外一家，国富兵强，势当全盛。前此平定准噶尔回部，西北拓地二万余里，德威所布，遐迩震慑。缅酋顽蠢负嵎，甘弃生成之外，实为覆载不容。迩来因伸讨金川，将滇兵暂撤，今策勋在即，或阅一二年稍息士卒，再行集兵，将缅人一举扫平，此时自难预定。如果兴师剿伐，以百战百胜之王师，奋勇直前，视攻捣阿瓦，不啻摧枯拉朽，何藉尔海外弹丸聚而合击。或尔欲报故主之仇，纠约青霾、红沙诸邻境，悉力陈兵，尽除花肚，亦尔自为之。设尔志得伸，据实禀报，本阁部堂当为代奏；大皇帝为天下共主，亦必鉴尔忠诚，予之嘉许。至中国之欲平缅匪与否，天朝自有权衡，固非我守土之臣所敢料，亦非尔之所当请问也。为此檄谕知之，须至檄者。

    茶叶、大黄之互市

    中国随地产茶，无足异也。而西北游牧诸部则恃以为命，其所食膻酪甚肥腻，非此无以清荣卫也。自前明已设茶马御史，以茶易马，外番多款塞。我朝尤以是为抚驭之资，喀尔喀及蒙古、回部，无不仰给焉。大西洋距中国十万里，其番舶来，所需中国之物，亦惟茶是急，满船载归，则其用且极于西海以外矣。俄罗斯则又以中国之大黄为上药，病者非此不治。旧尝通贡使许其市易，其入口处曰恰克图。后有数事渝约，上命绝其互市，禁大黄勿出口，俄罗斯遂惧而不敢生事。

    俄罗斯

    赵瓯北曰：“西北诸国，惟俄罗斯最大。我朝平准夷后，西北万里，悉入版图。准夷西北为哈萨克，而哈萨克外皆俄罗斯地也。中国之正北，出居庸关五千里，始至喀尔喀之乌里雅苏台，为边境尽处，亦与接壤。其地有一种人号乌良海，有我朝之乌良海，亦有俄罗斯之乌良海，此正北之连界处也。乾隆二十二三年间，曾遣使来借辽东之黑龙江运粮，则其国境又与我东北之黑龙江相接也。回部之外为拔达克山，而拔达克山之外又系俄罗斯地，则其西境又包众回部矣。不宁惟是，康熙年间，我朝征大西洋国之能占星者，西洋遣南怀仁、高慎思等由陆路来，亦假道俄罗斯，三年始至，则其国西境又直至西海矣。兆将军西征时，闻西北有龚国者，其城周五百里，皆铜铸成，岂即俄罗斯耶？抑别一国耶？俄罗斯至今为清朝与国，不奉正朔，两国书问不直达宫廷。我朝有理藩院，彼亦有萨纳特，有事则两衙门行文相往来。其字又与蒙古异，内阁尝另设中书二人专习其书文，以便文移。其印则圆如三寸盘，而油朱堆纸上，厚数分，不与内地印色同也，纸亦洁白可爱。其国历代皆女主，号‘察罕汗’。康熙中，圣祖尝遣侍卫托硕至彼定边界事。托硕美须眉，为女主所宠，凡三年始得归。所定十八条，皆从枕席上订盟，至今犹遵守不变。闻近日亦易男主矣。”

    托硕使俄订约之驳正

    赵瓯北《簷曝杂记》称康熙中，谕遣侍卫托硕至俄罗斯定边界，托硕美须眉，为其国女主所宠，凡三年始得归；所定规约十八条，皆从枕席上订盟，至今犹遵守不变云云。梁茝林抚部南省，公余录据会典以驳之，略谓：“自康熙二十八年平定罗刹，命内大臣索额图与俄国使臣费要多罗定议。雍正五年，郡王额驸策凌与俄使萨华等定议。及乾隆三十三年、四十五年、五十七年，三次皆因俄国吁请开市，允准定约五条。从无托硕所定十八条于枕席订盟之事。”

    广东诸番

    广东为海外诸番所聚，有白番、黑番，粤人呼为“白鬼子”、“黑鬼子”。白者面微红，而眉发皆白，虽少年亦皓如霜雪；黑者眉发既黑，面亦黔，但比眉发稍浅，如淡墨色耳。白为主，黑为奴，生而贵贱自判。黑奴性最悫，且有力；能入水取物，其主使之下海，虽蛟蛇弗避也。古所谓摩诃及黑昆仑，盖即此种。某家买一黑奴，配以粤婢，生子矣。或戏之曰：“尔黑鬼生儿当黑，今儿白，非尔生也。”黑奴果疑，以刀斫儿胫死，而胫骨乃纯黑；于是大恸，始知骨属父，而肌肉则母体也。又有红夷一种，面白而眉发皆赤，故谓之“红毛夷”，其国乃荷兰云。香山县之澳门，久为番夷所僦居，我朝设一同知镇之。诸番家于澳，而以船贩海为业；女工最精，然不肯出嫁人，惟许作赘婿。香山人类能番语，有贪其利者，往往入赘焉。

    香山岙

    岙门在香山县，大海中忽起一石岙，广十余丈，长六里许，首尾相属不断，如莲之有茎。中途瓮城口关闸，逾之抵岙门，则如莲菂。番人依山筑城，广袤四五里，三面皆临巨浸，惟北通地脉一茎耳。海中诸峰包裹，前十里为十字门，如两眉横列而缺其正中。又南十里为小横琴塞隘口，又南稍折西为大横琴重案也。番人之停舶必于湾，湾之所在即名岙。香山故有岙名“浪白”，诸番互市其中，而今之岙门则旧名“濠镜”，地有南北二湾。明万历中，有大西洋人至此乐之，遂请濠镜为岙，而就二湾停舶。久之益自彼国遣众聚居，岁输税五百金，清朝除之。

    番人安其业者已数世，所居率依山，为楼三层，方者、圆者、三角者、六角八角者，俱为螺旋形以入。其教曰“天主”，其寺曰“三吧”，高十余丈，于屋侧启门户，石作雕镂，金碧照耀。寺僧曰“法王”，以时集男女礼拜。其所奉曰“天母”，名玛利亚，抱一婴儿，曰“天主”，为耶稣。被服珍怪，障以琉璃，望之毛发生动，云汉哀帝时人也。寺有风琴，其琴铜弦，弹之以和经呗，并管箫诸乐器；藏机木柜，联以丝绳，轮牙相错，一人转机则诸音并奏。有定时台，巨钟覆其下，立飞仙台隅，为击撞形；亦以机转之，按时发响，起子末一声至午初十二声，复起午末一声至子初十二声，昼夜循环无少爽。前揭圆槃，书十二辰，俟某时钟动，则蟾蜍移指筹某位。有千里镜，番入持之，登高以望舶，械仗樯，瞩三十里外。又有玻璃千人镜、多宝镜、显微镜，小自鸣钟、自行表，以及海洋全图璇玑诸器，皆极工巧。花有贝多、罗丁香，禽有五色鹦鹉、么凤、倒挂，兽有獴猿、短狗。

    其人昂鼻蜷发，目深碧不眴，贵女而贱男，昼卧而夜起。男有白、黑二种，白者贵，黑者为奴。衣以多罗尼辟支，曳高屐，戴黑毡笠，相见脱之以为礼。腰佩长刀，刀著地尺许。间有握赤藤者，则甚贵，岙中四人而已。其女子则华瞒宝靥，出以锦被蒙其首，而足跣不袜。其家政女子操之，父死女袭其业；男子则出嫁女家，不得有二色，犯者女诉之法王，立诛死；或许悔过，则以銕钩钩其手足，血流被体而免之。岙中有议事亭，番目四人，受命于其国，更番董市事。凡事经四人议，众莫敢违；及官司有令，亦必下其议于四人者，议得当以报闻。其行贾之地曰“马西”，以中国丝帛、白铅，易胡椒、檀香、苏木以归；且与马西约，不得以所产市他国。康熙辛未，马西背约私与他国市，岙人怒，驾舸往所市之国责之。马西患之，遂相仇杀，死者三百余人，市道中绝。稍西曰“小西洋”，去中国万里，半年始至，所产有碧琉璃诸器。极西曰“大西洋”，去中国九万里，三年始至；往者以其太远，只就旁岛迁贩，未尝亲至其地也。番舶之出以冬月，冬月多北风；其来以四五月，四五月多南风。既出，则岙中黑白鬼一空；计期当返，则孺妇绕屋号呼以祈南风，亦辄有验。其舵工素与海习，虽卒遇飓母浮礁，亦万不失一云。右见龚兵部蘅圃（翔麟）《珠江奉使记》，特录之，以见当时谈夷务者之意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