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回 过新年存德思无常 踏春风守智归故乡

    由于正是年关，守义做得东西又好，买得人太多，守义自己不会卖东西，柱儿又要忙自己的生意顾不过来，于是，白氏便让荷香给他看摊叫卖。有荷香这样一个美人站在那里，引得更多人来围观购买，守义的生意越发的好了。镇上有些无赖之徒看着荷香美貌，便经常过来用话勾引她；荷香开始时总是羞得满脸通红，不敢说话；久而久之，慢慢地胆子也大了，听到那些轻薄之徒的疯言浪语，就直接骂回去。加之周家在周家集还残留着一点威望，又有柱儿在旁边照看着，所以倒也没人敢真正地欺负她。

    很快春节就要到了，原本愁云密布、悲伤压抑的周家因守义而添了一点亮色。除夕夜，存德带着守义、守信到周家祠堂以及周家墓园里去祭拜完，回到家，就在周家三院全都点上了灯。吃完年夜饭，家人都安息了，存德便在三院之间转来转去。

    一个冬天，抱病在家的存德虽不敢忘了周母的嘱托、要带着家人坚强地活下去，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场大病不仅拖挎了存德了身体，连续的变故打击也磨灭了他生活的勇气；面对家里艰难的处境，存德只有日日熬煎，却无力应对。如今存德在周家三院里来回踱着，看着灯火通明、空空如也的周家大院，竟有一种人生如梦、恍若隔世的错觉。谁能料到，不过两年时间，原本家大业大、名震一方的周家也会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生计艰难的这一天；谁又能料到，原本是家里累赘和负担的守义如今却是全家的依靠与希望。

    存德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走走停停，一直看到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周家大院里那面庄严肃穆的巨大照壁上，将那“忠、孝”两个大字映照的分外显眼。存德在照壁前站了很久，看着这两个大字，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过完一个寡淡无味的春节，第一缕春风略过关中平原，时间已是民国十一年。

    年初，败退到四川的陈树藩起兵反攻陕西，与冯玉祥部队在陕南多次交战，互有胜负；被冯玉祥收编的胡景翼派兵查抄了三原靖国军总司令部，靖国军三原总司令部解体；胡景翼通电取消陕西靖国军，靖国军七路部队分别被冯玉祥、刘镇华改编，胡景翼任陕西陆军暂编第一师师长；第三路第一支队司令杨虎城反对被收编，坚持把靖国军旗帜打到底，于是带领靖国军余部转移到扶风、武功一带，并敦请靖国军的灵魂人物于右任恢复靖国军总司令部；民国十一年初，于右任被杨虎城迎至武功，复设陕西靖国军总司令部于凤翔，并设行营于武功，杨虎城担任靖国军第三路司令。

    赵黑豹不愿被冯玉祥政府军收编、在平阳县宣布独立后，横征暴敛，平阳县成群深受其害、民怨沸天，民国十一年初，冯玉祥即派兵对其进行清剿，平阳县百姓也纷纷反抗他的残暴统治。春节前，赵黑豹在内外夹击之下，仓皇逃离平阳县城，到秦岭里面重新落草为寇，干起了原来的土匪勾当。得知赵黑豹逃离的消息后，悬在周家头上、让存德一家惶惶不可终日的这把利剑解除，一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政府接管平阳县后，省里为平阳县任命新的知事。新知事到任后，在整治社会秩序的同时，大力推进三件事：一是全面推进放脚运动，禁止妇女缠脚；二是兴办新式学堂，从县里组织了一批在西安接受过教育的学生分派各个镇上筹建小学；三是按照刘镇华省长的要求，强力推动农民种植大烟。

    当县里派下来的老师到周家集选择建立学校的地址时，因以前周家原有自家学堂，于是乡约便带着四个打扮入时的年青老师来找存德，希望将周家学堂让出。存德一见官家的人就怕得要命，听说是县里的要求，哪敢不答应。但那几位老师看过学堂后，却说这些旧式学堂太小、而且不符合新式学校要求。最后在周家集走了一圈，就看上了周家已经废弃的、有着十几间房舍的宽敞田庄。存德也只能答应将田庄送他们作学校用。那几位老师随即就搬了进去，在周家田庄大门上挂上“周家集小学”的牌子，将田庄里的房子分别改造为教室、宿舍等，周家集小学就正式成立。接着，镇上就贴出公告，要求周家集的适龄孩子都要入学读书。

    由于前几年，周家曾开办过学堂、守会又用他那一套新式的教堂方法教过孩子们，因此相对其他地方，周家集的农民们对这种新式学校接受更快一些。到了三月份，周家集小学就正式开办，周家集周边的农民都那续将自家孩子送到学校来读书，存德也将守信和玉薇送到学校去学习。周家集乡约因推进学校建设有得力而得到了县知事的表彰。

    春风拂过关中平原，地里的小麦开始起身了。由于周家地多人少，庄稼无人打理，已经是杂草丛生。于是，除了守义每日在镇上做他的手工生意、秀英因身子越来越重行动不便而留在家里做饭外，存德便带着白氏、富来和几个丫环都日日到地里去锄草干活。

    这天，一家人正在地里干活。远远看到路上走来一个穿军装的人。存德顿时紧张起来，躲避已经来不及，只能小声警告大家低头干活、不要去看。

    “爹、娘”，突然一年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存德夫妇抬头看时，就看到那个穿军装的人正向着他们跑了过来。白氏惊喜过望，扔掉手里的锄头，一边叫着“智儿。”一边就向来人跑去。

    来的人正是离家已经一年的守智。他快步冲了过来，一把将白氏搂进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众人纷纷围过来，含着眼泪笑看着。守智见到一家人的样子，大惊失色，便问缘故。存德擦了一把眼泪说：“回去再说。”一家人籎拥着守智回到家。

    听到守智回家，荷香便领着守义提前收摊回家来；大家想到见过礼，守智见到守义身体较以前大为好转，又见秀英虽大腹便便但操持家务尽心尽力，也感欣慰；不一时，守信、玉薇放学回家，守信一向与守智兄弟情深，一年未见，见面后自是欣喜不已。经过这半年，存德一家已经适应了如今清苦的生活；但守智见到家里的生计艰难、败落不堪的情形，就感到又痛又恨。听存德说了周家这一年来的变故，守智直气得咬牙切齿，便责备存德夫妇：“你们为何不早点告知我这些。如果我在家，岂容那些贼子如此猖狂。”白氏含泪不语，存德就说：“说与你又有何用。你自己孤身一人，即使回来，也是羊入虎口。”守智就说：“我跟着刘师长，他手上拥兵上万。一声令下，大队开过来，那能有那些贼子的活口？”存德便说：“年前清剿，那赵黑豹已经流亡逃走。如今说这些无用。”守智发狠说道：“我们家到这一步，全都是赵黑豹、张二那些畜生所累。虽然张二已得到报应，但赵黑豹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等我从河南回来，一定要向上陈情，务必将这些流冦贼子全部清剿，还咱关中道一个朗朗乾坤。”存德急忙劝他：“咱家不过如同蝼蚁一般，只求能活下去就行了。你千万不可强出头去惹事端。”守智听了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