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兄弟戏雪起争斗 守仁异装回故乡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音,屋子里的人急忙出来看个究竟。
卢氏走在最前面,身子还未出门,掀着门帘已经厉声喝问道:“什么事?”。周母在桃香、荷香的搀扶下随后出来,后面跟着其他三人。
院子里的雪地上,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扭打成一团,一个约十四五岁的男孩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叫喊着试图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蜷坐在地上“嘤嘤”地啜泣,不远处怯怯地站着一个女人。
卢氏跑过去,一把抱起小女孩,仔细查看一番,问道,“薇儿乖,没碰到你吧。”小女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地上还滚打在一起两人说,“他们打架。”卢氏转身冲着女人和哭泣的小男孩骂道:“如萍,你是死人啊!孩子们打架,你也不看着点。这是什么地方,你嚎什么嚎,死了先人啦!”。女人惊恐地看着卢氏,不敢说话。那男孩抬起头来,含泪的眼睛带着惊恐,耳垂上有一颗显眼的红痣,衬得这张小脸有点楚楚动人的感觉。白氏过来拉起小男孩,温柔地问道:“宝儿,你什么啦?”小男孩止住哭声,嘟着嘴没有应声。
“守智”、“守礼”,周存德、周存善分别吼叫着地上依旧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孩子的名字。存德在喊孩子的同时,却看向如萍。
两个孩子在父亲的怒吼声中各自松开了手。其中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孩子,站起身来擦着鼻涕,指出另一个孩子说,“爹,守礼欺负宝儿,推他,还给他脖子里灌雪。”
“守义,弟弟们打架,你怎么不拦着?”存德训斥那个年纪稍大的男孩。那男孩看了存德一眼,惶恐地低下头去,不敢回应。
“你说?为什么要欺负宝儿?”存善阴沉着脸问守礼。
“他个下贱坯子,敢抢我的弹弓。守智还帮着他。哼。”守礼从地上爬起来,瞪了存善一眼,扭着头恶狠狠地盯着守礼和宝儿说。
“守智,你也是的。怎么还帮着外人欺负自家兄弟呢?”卢氏皮笑肉不笑地对守智说。
“小孩子一起玩耍,打打闹闹的是常事,那分什么你我彼此的。一会儿就没事了。”白氏劝了卢氏一句,又对守智说:“守智,去给哥哥陪个不是。”守智死活不肯,嘴上说着“是他不讲理。”挣脱母亲的手,跑过去拉起宝儿。宝儿看着守智就有些感激神色。两人站在一处,仔细看倒长得有几分相似。
“好了,没事了,你们都散了吧。”周母说。
卢氏抱着女儿玉薇,白氏整理了守智的衣服。众人一起向周母告辞。
“我去各处巡一下。你们先回去吧。”存德交待了。存善和女人们带孩子们,向着各自居住的东、西院走去。
存德走到如萍面前,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也带孩子回去安歇吧。”
“得胜,他还没……”如萍眼神复杂地看着存德说。
“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吧。”存德柔声说道。如萍带着宝儿走出二门。存德看着她们离开,轻叹了一口气。
“柱儿。”存德叫了一声,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精壮汉子。“得胜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带几个人去县城方向看看。”
“是,老爷。”柱儿恭敬地答应,转身出去。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马蹄声、犬吠声响,然后归于安静。
存德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从正院到东西两院依次巡察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正院,和周母说了几句话,这才出来,准备回东院安歇。刚走到照壁前,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惊叫声:“大少爷回来啦。”
“奶奶。我回来啦!”一声清亮的喊声响起。跟着一个穿着白色长风衣、头戴格子鸭舌帽的青年男子飞奔着冲了进来。
“大伯。”见到存德,来人站定身子,恭恭敬敬地向存德施了一个礼。
存德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颀长、相貌俊朗的青年,过了半天才有点结巴地说:“守仁,是你?”
“是我的宝贝孙子回来了吗?”内院传来周母的声音。存德答应着,守仁已经大叫着“奶奶”冲了进去。
周母已经颤微微地来在门口,桃香想给她拢着脖子上的羊毛披肩,被她烦躁地一把拉开。守仁冲上台阶,“扑通”一声跪在周母跟前,早就被周母一把揽进怀里。一边拍打着守仁的背,一边流着眼泪念叨着:“我的宝贝孙子,你可回来了。”。
正院的声响惊动了已经回去的人们,存善、白氏各自带着玉菡、守义、守礼、守智、玉薇等人又重新回到正院。
守仁从周母怀里起身向各位长辈作揖问好,又亲热地将玉薇抱起来,在空中抡了几个圈,引得玉薇咯咯地笑个不停,大家也一起笑了起来。周母问守仁吃过饭没有。一听到还没吃晚饭,白氏立刻吩咐厨房备饭。一众人奇怪地看着打扮怪异的守仁,簇拥着他进到偏厅,大家分头安坐。荷香拿出蒲团放在屋子中央,桃香帮守仁除去风衣和帽子。看到摘了帽子的守仁,大家顿时面面相觑,看向守仁的目光仿佛看见怪物一样。
“仁儿,你的辫子?”周母惊讶地问道。
“早就剪了。”守仁若无其事的回答。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孽种”的怒吼,存善起身一脚将守仁踹倒在地,满面通红地抡起烟枪就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大家赶紧拦着。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存善嘴里依旧“数典忘祖”地骂个不停。周母喝止住存善,看着守仁,含着眼泪,声音颤抖地问:“你怎么把这个命根子给剪了,是不是被人强逼的?”
“学校不收留辫子的学生。”守仁倔强地看了一眼存善,才转头向周母解释说。
“那上回我见到赵先生,怎么他还留着辫子?”存善根本不信,怒气冲冲地质问守仁。
“赵先生现在也剪了辫子,他儿子和我同班,我回来前去过他家玩,刚见过。在西安,留辫子已经落伍了,满大街都见不到几个留辫子的人。那像我们这里还这么守旧。”守仁硬棒棒地说着,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得意。
“你个臭小子,这才出去了几天,就忘了祖宗了。”存善骂道。
“既然是学校的规定,也怪不得孩子。咱家守仁现在是外面的人,就按外面的新规矩办吧。”存德对着周母和存善说。
“这么说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不要了。”周母有点失神地说。过了一会儿,才瞪了存善一眼说,“当初是你送孩子出去的,现在又来怪他。”又正色对守仁说,“仁儿,外面的事我们不懂,也管不了你。但家里的规矩不能坏。先去换了衣服、拜过你爷爷,再过来吃饭。”
守仁答应着,跟着荷香到西院换了家里的旧式衣服,回到正院,在大堂里设着周思道遗像的香案前拜了三拜,上了香。这才回到偏厅,跪在周母面前,嘴上说着:“给奶奶请安”便向周母连磕三个响头,周母这才露出笑容。守仁接着又对存德夫妇磕头请安,存德夫妇赶紧拉住他。最后,守仁到存善夫妇面前跪下去,说“爹、姨娘,孩儿给你们请安。”存善板着脸,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卢氏脸上浮现出勉强的笑容说,“不敢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