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章，动荡（6）

    司马师回到洛阳以后不久，眼疾加重。那只不断流脓流血的黑窟窿，让他曾经英勇无畏的生命开始日渐凋零，日渐损耗。终于无法治愈。于十日内，一命呜呼了。

    京师洛阳在一片哀恸声中又迎来了权力的进一步的集中。

    司马师临死之日，将他手中掌控的权利悉数托付给了弟弟司马昭。剩下一只眼睛的他，在床上垂死挣扎，紧紧地抓着弟弟的手不放，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我快要不行了。弟弟，我们司马家的雄图霸业，日后就只能指靠你一个人了。”

    司马昭收拾心情，在悲痛中厚葬了哥哥。然后，他理所当然接替了哥哥的职务，出任大将军，把生杀予夺的大权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新皇帝曹髦尚小，司马昭就得以控制全局，颁布圣旨，是真正有实权的大将军，成为皇上后面的皇上。

    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

    再长大一些曹髦，开始开始觉醒，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傀儡皇帝的时候，就变得无比痛苦和懊恼。

    这个有理想有抱负有良知的曹魏宗室小青年，实在不愿意看到曹家几代人辛苦打拼的江山有一天再改姓司马，这是莫大的耻辱。特别是他如果再不作为，就注定只能成为曹氏一族的罪人，成为被千夫所指的亡国之君。

    于是，想到这些。小皇上曹髦就开始变得忧郁，变得郁郁寡欢。

    每天上朝，曹髦必须像个木偶一样端坐在太极高台上一把宽大的龙椅里，然后听着文武大臣们汇报一天的重要工作。有些亟需处理的事情，他需等他们汇报完了然后总要习惯性地问一问，大将军意下如何。

    大将军意下如何。

    大将军司马昭就会摆出一张威严的面孔，郑重其事地走上前几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做。

    他听了大将军的意见，然后再问群臣意下如何。于是下面的大臣们就会异口同声地说，大将军英明，大将军英明。他就再说，那就遵循大将军的意思。然后，再由他颁布旨意，或者发号施令，给具体执行的人去执行。比如，关中受灾了要去赈灾，黄河决堤了要去修坝，蜀人骚扰边境了要去征战等等等等，诸多的事情，都是司马昭在想对策，司马昭在拿主意，司马昭在替皇上定夺一切。

    这样的重复，像是在温习功课。每多重复一次，曹髦对司马昭的怨恨就多几分。日积月累，恨到极致，恨到了骨子里。

    后来，曹髦在召集一帮忠良之臣举办的秘密会议上，说了许多话，其中一句很有种的话，被广为传诵。

    曹髦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语言是长翅膀的，会飞。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终于，全洛阳城里的百姓们都听说了这句话。他们念叨着，念叨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于是不由得心里就升起一阵透骨的悲凉，就对皇上的处境表示深切的同情，感同身受，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悲。受制于人，成了个空架子，却又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