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〇章，惊变（5）

    太傅司马懿病故的消息，让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他的死亡来得突然，就像一场骤降的瘟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中招，不知道是真是假。

    后来，等司马家开始着手操办丧事的时候，大家才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一代枭雄司马懿，这回是真的归天了。

    看来，大喜过后必是大悲。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一个利用阴谋诡计站上了权力之巅的男人，再也没有什么追求。他的内心就空虚得无着无落了。他看起来硬朗如初的身子，其实早就垮了。只是在刚刚过去的那一场血腥屠杀中，是那些勃勃长了斤两的野心在时时刻刻地刺激着他，敦促着他，让他的生命迎来了最后一次回光返照的机会。

    那天，自知死亡将至的司马懿，匆忙地向两个儿子交代了后事。

    病榻上。

    一个看来气息衰微就快要咽气的老人，紧紧地拽着两个儿子的手。

    “吾儿，你们……你们听着，我这病……怕是……怕是再也不行了。”他说两个字，中间间隔了好长的停顿，然后气喘吁吁地再说两个字，一直过了好久才终于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

    司马昭、司马师兄弟跪在床前，痛哭流涕：“父亲，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我们知道您这是装病对吧。您是装病。您现在不用装了。我们的敌人曹爽都被诛灭九族了，他这一门已经无后了。我们扫清了障碍，现在我们权力在握，就算我们号令天下，我相信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子元、子上，这回我是真的不行了。你们千万记住，现在虽然我们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是人心未稳，我们背后的敌人还有很多。所以，不要急于走出下一步，我恐怕你们一时疏忽也会落个曹爽的下场。弄不好，朝廷里总会有些老臣，表面上服服帖帖，但是背地里就像我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着算计别人，他们肯定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把你们赶尽杀绝。”

    两人已经涕泪横流，跪着，双腿忍不住地一直颤抖。

    “儿臣谨遵父亲教诲。”

    听完这句话，司马懿终于心满意足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洛阳城举办了有史以来最为庄重最为盛大的一场丧事。它的规格之高，竟然超过了以往的帝王，却没有人表示异议。

    朝廷颁布政令，皇上曹芳下了旨意，所有人都得披麻戴孝，为司马懿哭丧。

    于是，人们看见司马懿的讣文上写满了一大堆好听的话。什么托孤大臣啦，出生入死啦，功高盖世啦，万古长存啦……反正，就是捡好听的往上写，什么好听就写什么。没有人敢于写下他的野心，他的残忍，他的阴谋，他的手段。

    写的人强忍着悲痛，写得十分煽情，让人看了就觉得司马懿这人了不起，对大魏朝的贡献不可磨灭，是天底下最忠的忠臣。

    读的人声音凝重，将哭未哭。

    这是历史的背面。

    历史有时也像个女人，像个为了讨好有权势的男人的女人。于是，谄媚、阿谀、低眉顺眼……总之，什么下贱就弄什么，只要能够让有权势的男人开心，无论做什么好像都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