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炫富（2）

    那时，阮咸与叔父阮嗣宗（阮籍，字嗣宗）对饮正酣，大门敞开着。

    来往穿梭于家门口的北阮人，个个儿趾高气扬。街边一条长长的晾绳，绳子上锦缎粲目，非常招摇。

    北阮人赤裸直接的炫富之举，惹怒了正在畅饮的阮咸。放下酒樽，径自走出门去，也在自家门口挂了一根细细的绳子，把一件从家里翻出来的大布犊鼻裈拿出去挂在了晾绳上。

    这一条形如犊鼻的大裤衩，呆在阮咸家门口的绳子上，与对面人家悬挂的锦绫绸缎对比鲜明。

    它破旧、寒酸，隐隐散发着自男人身上带下来的一股汗液的酸臭味儿。

    阮咸的惊人之举，让一大堆出来炫富的北阮人都跑过来看热闹。破旧不堪的犊鼻裈，兀自在风中招展，面对丝绸细软，仿佛形象邋遢的丑小鸭，不小心混进一群天鹅的队伍。

    丑陋、刺眼、难看。

    一会儿，陈留尉氏城里的人全都出来看热闹。

    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有叫好、嘲讽、鄙视、挖苦、取笑、啧啧称赞的声音，汇聚一起。大部分南阮人都为阮咸叫好。悬挂大裤衩的反常之举，不就是对北阮人最好的讽刺和挖苦么？你们北阮人家业殷实，是你们的事，不要总是拿出来给人炫耀。我们安守乐道，自甘清贫就是低人一等吗？

    阮籍跟着出来，侄子的潇洒举动让他心里一怔。原来，阮咸也是个不拘礼节的狂人。对富贵和金钱的蔑视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看见叔父出来，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阮咸就大笑，说，：“未能免俗，聊复尔尔！”

    阮籍微微颔首，点头，表示了对侄子的肯定。好一个“未能免俗，聊复尔尔”！他想，眼前狂放不羁、桀骜难驯的青年人，已然再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泼皮少年。

    南阮人顿时热情高涨，纷纷拿着酒樽，去阮咸家里喝酒。

    大布犊鼻裈仍然在绳子上挂着，迎风招展，骄傲地面对富贵人家的绫罗绸缎，又如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战士，一点也没有向敌人屈服和低头的意思。

    阮咸家挤满了人。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是南阮的穷人，佃农，守着几亩家传的薄田过日子。饥馑年月，人人饿得鸡黄面瘦。在这节骨眼上，又被迫承受北阮富人的冷嘲热讽，大家都觉得阮咸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阮咸家也不富裕，但却藏有许多好酒。

    几个人从窑里搬出了一瓮酒，放在暑天大院里的槐树底下。酒香四溢。

    戏耍了一回北阮人，阮咸心情大好，喝得微醺，脸上泛起了一些淡淡的潮红。看着前来家里喝酒的南阮穷人，想说些什么鼓舞人心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嘴角动了动，始终没有开口。他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招呼大家痛痛快快地喝酒，招呼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阮咸扔了酒樽，走到老槐树如盖的树荫底下，蹲下身子，爬在瓮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像是口渴的人喝水一样。

    众人也纷纷效仿。扔下酒樽，走过去，双手扶在瓮上，蹲低了身子，嘴巴贴近瓮口，咕咚咕咚喝几口，然后站起来，长长地缓一口气，用袖子摸摸嘴角，大喊，畅快，真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