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美人断肠

    孤寂的夜晚，孤寂的街道，无涯走得淡然，淡然得连她自己都忘了，今夜为什么会走在这里。

    街道很冷清。曾经这里不是这样的，曾经这里很热闹。

    但热闹的只是曾经，现在有的只是满长街的灰尘，剥落得厉害的泥墙，残破的屋栏，破碎得如同老人牙齿般的窗架。

    四周没有一点声响，偶尔会有声猫叫，显得天地更为诡异。

    夜空，繁星点点，银月如盘。

    原来今夜正是圆月之夜。心若已缺，月圆又能怎样？无涯心中生出几分惆怅。

    忽而，一阵琴声从天边传来，悠扬不似真实，飘飘渺渺回旋在漆黑的半空。

    无涯抿嘴淡笑，对琴音生出些许怀念，便抽出腰中玉箫和乐而鸣。

    如此美妙的音乐若是有人听见，便会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只是可惜今夜无人倾听，倒也真成了天曲。

    一曲休罢，无涯对着无人的夜空说道：“出来吧，你已经跟了我三天三夜了。”

    话音刚落，长街的烟雾尽头慢慢驶来一辆华丽牛车，车架白纱随风飘扬，铃铛声清脆地响着，和着车轮的滚动声，打破了寂静的夜色。

    待牛车离无涯仅三丈之远，半空飞来四位白衣少女，青纱罩面，手持金雕灯笼，翩然落至牛车两侧。黑暗的街道随着她们的到来，瞬息灯火辉煌。

    少女落地后，又来了八个黑衣大汉，开始俯首打扫肮脏的街道，从牛车下榻的地方开始布上红毯，红毯旁摆上牡丹花樽，花樽中间挂上薄翼彩纱，彩纱围绕着红毯，中央处摆设桌椅，桌面上端放各类蔬果佳肴，金樽倒满陈年美酒。

    黑衣大汉的动作迅速干练有序，半刻后凌乱的街道焕然一新。

    待一切收拾完毕，黑衣大汉们恭敬地退至街角。

    这时，车架上的白纱被一双修长的手揭开，走出一个年轻的华服男子，面如润玉，眼若星辉，右边脸颊一道月型刀疤，无损俊美，更显张扬。

    看着那道刀疤，无涯竟是痴了。

    见无涯神情，男子嘴角噙起浅笑，目光也变得轻柔，淡却了世间繁华。

    颀长身形一晃，眨眼间男子已安坐在下榻的椅子上，随手端起桌上金樽附于鼻尖，轻嗅着闭目陶醉：“……真是好酒。”仰面一抿而下，豪气云天。

    白衣少女漫步上来，手托酒瓶，为他倒满金樽。

    男子再度仰面豪饮，酒杯空了添满，添满了又空，半刻下来，已足足喝下十杯有余。

    薄酒上面，颊若桃花，男子细眯双目，侧首看向无涯，问道：“你可知此酒叫什么名？”

    无涯摇头，眸心心绪暗涌。

    “此酒名为美人泪，采撷九十九个极品美人伤心之泪酿制而成，再埋于牡丹泥壤之下九十九年，酒香醇厚，甜中带苦，苦中带涩，一杯入腹，可真是断人心肠。”

    “你现在已经饮下十杯，岂不心肠要溃烂了？”无涯摇首轻笑。

    男子听着也觉得好笑，也真的仰面大笑起来，笑声渐消倒似几分悲腔。

    叹息：“无心之人，纵然饮下千杯万杯，又有什么区别？”

    无涯问道：“何为无心？”

    男子道：“心有所属，不在吾身，自是无心。”

    无涯僵硬地偏过脸，躲过男子眸中溢出的深情，“你跟了我三天三夜，难道就是为了与我说这番番消遣的话？”

    玉面容划过一丝受伤，男子笑得苦涩，“我跟着你何止三天三夜？”

    无涯静立，默默不语。她知道，他跟了她足足两年，她每次杀人，他都远远地看着，不插手，不过问——

    哪怕杀的，是他北冥宫的人。

    “无涯可知这条街原是个繁华闹市？”

    “自然知道。”

    “那你是否又知道，它是为了什么变成今日这般萧条？”

    “知道。”

    “为什么？”

    “为了一个女人。”

    闻言，男子纵声大笑，无涯则神情黯然。

    “既然你早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两年了难道还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无涯不语，转身便走，不愿与他再作攀谈。

    男子在无涯身后问道：“多情之人最是无情，这两年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看透他？”

    双拳一握，无涯扬步而去。

    红色人影早已消失在漆黑深处，男子却像失了魂似的还在驻首守望。

    往昔的回忆，心中的痛，人间早已没个安排处。饶是心无牵挂，笑傲半生，终究放不下一个她……这岂非是他一生的劫数？

    落寞的夜，落寞的人，为何落寞？

    “你可曾回头看看我？”那一声低语，问疼了谁人的心？

    “宫主……”蒙面美婢流出了眼泪，也只是疼了她的心而已。

    叹息声绵长，白影一晃，男子重回身牛车之中，“回宫罢。”

    牛车原路返回，伴随的清脆铃铛声，缓缓消失在烟雾的尽头。

    天地悠悠，徒留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