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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余玠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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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宗批了余玠奏折,对其请求一概准许,并将加封其为兵部尚书的诏书一并发往重庆。表面看来这是一道喜诏,余玠和重庆的诸将皆不知其中深意,实际上,从遥远的临安皇宫中,杀气已经慢慢向重庆逼来。

    诏书到达重庆,众人无不喜悦,纷纷向余玠道贺,余玠又将朝廷加封各将的诏书抄录发往各州,至于众人如何摆酒庆贺等等不提。且说前番云顶城修好后,姚世安自仗有谢方叔在朝中撑腰,不待余玠发令,便将自己的军队移到城寨中,且屡屡违背余玠军令。之前因对付蒙古,搁置了此事,如今战事平息,意欲料理此事。余玠最恨文官插手军务,早些年蒙古入川,各州宋军一战即溃,多半源于此,余玠既领圣命治蜀,便决心从严治军,更想打压文官,加强军人地位。

    那日余玠找继先商量此事,余玠对继先忧心道:“云顶城之事让为兄颇感烦恼,姚世安聚兵占城,不听我号令,此城位置重要,若不能与其他诸城配合好,对抗蒙大局十分不利。”

    继先道:“的确如此,姚世安素无征战,少识兵略,他是仗着谢方叔才敢这么嚣张,由他来守如此重要的城池,怎能安全?”

    余玠道:“虽说我掌管全川军权,料理一个姚世安不在话下,可此事却也能牵动朝廷,并非想象中简单。”

    继先深以为然,“大哥以为该如何解决?”

    余玠道:“我给姚世安写一封书信,把其中利害一一陈明,你代我前去云顶城,亲自找他,说服他交出城寨,你看怎么样?”

    继先疑虑道:“只怕很难!他既然敢占,又岂肯轻易交出来?”

    余玠十分踌躇,忽然道:“我有一个下策,这也是迫不得已才能用的,只是…”

    继先见他不好开口,“我又不是外人,大哥快说吧!”

    余玠道:“你进城中找他面谈,我率军在城下等候,他若肯让出城寨,我便立即收兵,若不肯,我就发兵攻打,出其不意,便能迅速拿下云顶城,也不致伤亡过大。”

    继先不由一惊,“发兵攻打云顶城?”

    余玠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继先虽不赞同余玠此举,但理解他的心情,也更了解宋军之所以军心涣散,战斗力不强,皆源于军中官将勾结,暗中买勳邀功,余玠决心从严治军,是宋军之福和朝廷之福,于是便同意前去云顶城。

    继先又嘱咐余玠道:“我会尽量说服姚世安,大哥不要轻易发兵。”

    余玠道:“你放心,我给他一日时间,若一日后他仍执意不交城,我再发兵。”

    继先道:“好吧!大哥现在就给他写信,我立刻赶往云顶城。”

    余玠写好书信交给继先,又再三嘱咐,继先请他放心,便带上书信前去云顶城了。

    自余玠入川后,谢方叔一直嫉恨他,三番五次在理宗面前说余玠独掌四川,功高自居,早晚必生叛逆之心。理宗经不起他长期挑拨,渐渐对余玠不那么放心了,谢方叔便又趁机将自己的亲信姚世安安插到四川,名为协助余玠,实则暗中监视他。姚世安既受谢方叔之命,自然对余玠不甚理会,他长期盘踞顺庆府果州城,余玠为迁移顺庆府治所而修云顶城,姚世安自以为顺庆是自己的地盘,哪管修城是为抗敌之用,径自领兵占了云顶城。

    继先到了云顶城后,姚世安已猜出继先此行目的,便不冷不热接待他。

    继先既然是来要城,又要顾全大局,便不得不强颜客气,道:“姚将军守城有功,余大人特遣我来慰问你们!”

    姚世安道:“我守此城是为报皇上天恩,余大人不必客气。”

    继先尴尬道:“既然姚将军是为皇上守城,就应听从皇上旨意,皇上已令余大人总领全川兵马,姚将军就应听从余大人调令。”

    姚世安道:“你是来慰问的还是来责问的?我岂敢不听他的号令,他是皇上钦点的制置使,又是众臣保奏的兵部尚书,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继先忍住气,“姚将军既如此说,我就开诚布公,当初修云顶城是为抗敌之用,将军私自领兵霸占实为不妥。”

    姚世安反问道:“领兵霸占?云顶城是为顺庆而修,我本来就执掌顺庆,何来霸占一说?你们修城是为抗敌,难道本将不是来抗敌的?”

    继先争辩道:“各城守将皆是余大人亲自选定的功臣宿将,余大人一再强调要破除军中弊规,姚将军难道不知?”

    姚世安冷笑道:“他这个制置使做得好不霸气!真当四川是他的地盘了,要是各城将领都由他来调换,还要朝廷何用?皇上命我执掌顺庆,我驻兵云顶城有何不妥?说我不听他的号令,他难道要把全川五十四州的将领都换成自己的人吗?我倒想问问余玠究竟是何居心?”

    继先听此诋毁,心中气愤,但又不能拿他怎样,强忍着问道:“姚将军是不肯交出云顶城了?”

    姚世安道:“除非皇上下旨,否则我断不能让出此城。”

    继先见他言语决绝,便道:“这样吧,我先到城中看看,将军再仔细考虑下,若仍是坚持己见,我便回去复命。”

    姚世安言辞决绝道:“我已言明,无需再考虑,若你有闲情到城中看看,请自便,本将公务繁忙,恕不奉陪!”说完便甩袖出了门。

    继先无奈,垂头而出。

    继先到城寨上查看防务,巡视一番,实在了无心思,便回到府中等候姚世安。天色近黑,姚世安却迟迟不露面,继先焦急,便向门外军士询问,军士只说他在处理公务。继先知道姚世安是在躲避他,既然事已至此,就算找到他也是徒费口舌,便怏怏下了城。

    继先下山未行多远,便见黑压压的大军停在前面,一看前头的正是余玠。余玠问道:“怎么样?姚世安可愿让出来?”

    继先摇摇头,见大军都到了,知道攻城必不可免,又问道:“大哥,真要攻城?”

    “若有它策,我也不愿与他干戈相见。”

    “好!既然大哥已经决定,我们就立刻攻城。我已到城中查看,东门防备比较松懈,而且山路宽阔,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就趁姚世安不备快速拿下城寨。”

    余玠令大军熄灭火炬,向山上进攻,悄无声息来到东门下,等到城中守军发现,余玠的军队已经开始攻打城门。守军惊慌失措,以为是蒙古军前来,吓得丢盔弃甲,逃进城中,余玠轻而易举就进了城内。

    姚世安听闻蒙古军攻城,急忙准备迎战,揽过一把长枪就向外跑。还未走出府门,余玠和继先已率兵进来,姚世安一见是余玠,惊诧道:“你?不是蒙古军队攻城吗?你们怎么在这里?”

    余玠道:“姚将军误会了,是余某帮助姚将军守城来了,重庆的大军已经来到城中,咱们还是回府谈谈吧!”

    姚世安一听此言,知道是余玠偷袭城池,大怒道:“余玠,你竟敢攻我城池?”

    余玠道:“若让你守此城,早晚必丧于蒙古之手,看看你手下的军士,一触即溃,弃城而逃,这样的将士如何守城?”

    姚世安一把甩开手中的长枪,怒气冲冲向外面走去,回头向余玠道:“此城已是你的了,还谈什么?”又向自己的军士喝道:“无能之辈,丢人现眼,走!回果州。”于是带领人马下了山。

    余玠夺回云顶城后,派重将镇守,自己和继先回了重庆。当初余玠夺云顶城之事未和冉璞、冉琎商量,冉璞听说此事后,虽知姚世安盘踞此城实为军中祸患,但余玠领兵夺城也确实不妥,担心被人构陷。

    冉璞对余玠道:“大人此次夺城做法欠妥,姚世安必会联合谢方叔在朝中诬告你,大人应早些做准备。”

    继先也道:“不如先给皇上上个折子,言明此事。”

    余玠不以为然,笑道:“诸位过虑了!当初皇上亲自许我可便宜行事,现在我总领全川兵马,云顶城自然该听我号令,姚世安据城顽抗,有违皇上旨意,我收此城顺理成章,皇上必不会责怪我。”

    继先几次被谢方叔排挤,他知道理宗向来无主见,只要谢方叔等人联合造势,理宗很容易轻信他们,“大哥,不是继先多想,你现在执掌全川,权利之大无人能比,又功劳颇多,威望很大,皇上对你或多或少都会提防。你看荆湖的江万载将军,自联蒙破金到前番收复荆湖,他每战皆获大功,因此朝廷忌惮他,调他回朝,说是升官,其实还不是找个借口解他的兵权。你要为以后多考虑考虑,哪朝哪代能岂容功高震主之臣?”

    继先之言余玠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太信任理宗,太坚持理宗当年许他的话,他哪里知道,一旦出朝,政局便变幻莫测,何况他多年不曾回朝。臣子头上只有一个皇上,可皇上脚下却有千千万万个臣子,理宗岂是余玠一人的皇上?他为理宗立下的功劳越多,理宗就越不放心他,他一心只想着经营好四川来报答理宗,却从不关心朝中之事,或许他还不知道,他已经与理宗越走越远了。

    余玠听了继先之言,也稍稍感到不安,便问冉璞道:“城寨已经夺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皇上打消疑虑?”

    冉璞道:“只能先上奏实情了,静待旨意吧!”

    余玠道:“我这就给皇上写奏折。”余玠回府后写完奏折,越想此事越觉不安,便又给赵葵写了一封信,托他为自己传达实言,并提前给自己传递朝廷音信,好让自己做准备。余玠将信和奏折差人交给官驿,送信之人由于疏忽,竟将私信和奏折一同发往临安。

    姚世安回到果州,连夜给谢方叔发送密信,将余玠领兵夺城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谢方叔收到信后,欣喜难耐,急忙赶往丁大全府中商议弹劾余玠之事。

    谢方叔喜道:“正愁抓不到他的辫子,这回定要好好参他一本。”

    丁大全沉思道:“若这次斗不到他,怕是以后就不好办了。你看吧,过不了几天余玠的折子也会送来的,赵葵和董槐又要替他圆场。我们就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明日下朝后先将此事告诉皇上,等余玠的折子到后,皇上已经震怒。”

    谢方叔奸笑道:“还是丁大人考虑周到,明日咱们一同去见皇上。”

    次日下朝后,谢方叔和丁大全说有要事禀报皇上,理宗留他们到偏殿。

    谢方叔呈上折子,“皇上,臣要弹劾余玠图谋不轨。”

    理宗本来一听,呵斥道:“不得乱言,余玠怎么会图谋不轨?”

    谢方叔道:“这是顺庆知府姚世安的折子,他在奏折中说余玠擅自罢免和更换四川各城守将,姚世安反对他这么做,余玠竟率兵攻打他的城池,把他赶了出去。”

    谢方叔呈上奏折,理宗看后仍不相信。丁大全赶紧煽风点火,“皇上,余玠在四川累有战功,笼络四川百姓人心,以至于当地百姓只知余玠而不知朝廷。他利用民意筑城修寨,自营盐井,又暗中培植亲信安插在各州,致使全川兵权他可以随意调动。皇上,余玠已经树大根深,若再对他听之任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丁大全这番话说得理宗心中已有顾虑,理宗迟疑了会道:“余玠是朝廷重臣,不能只听姚世安一面之词,朕也要听听余玠如何说。余玠身为制置使,他的奏折尚未到来,姚世安的怎么倒先来了?”

    谢方叔支支吾吾,“事情紧急,姚世安的折子没有从重庆转递,是直接送到朝里来的。余玠的应该很快便到。”

    理宗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准下级州府私呈奏章。”

    谢方叔道:“是,臣回去一定告诫姚世安。”

    “你们所奏之事朕已心中有数,先下去吧,等余玠的奏折来了再议。”

    二人告退。

    不出两日,余玠的奏折终于送到中书门下,恰好赵葵、谢方叔都在省中,赵葵打开奏折,里面夹着一封私信,赵葵拿起私信不解何意,谢方叔接过来翻看,一看才知是余玠写给赵葵的求助信。

    谢方叔冷笑道:“赵大人,你自己看看吧。”

    赵葵看后,吓出一头冷汗,这信本属小事,但恐谢方叔拿它做文章,心中抱怨道:“余玠太粗心了,怎么能把给我的私信和给朝廷的奏折放在一起?”

    谢方叔道:“赵大人,余玠的奏折你已看过,咱们就一同去见皇上吧!”

    赵葵拦住道:“谢大人先别急,此事重大,要把在朝的大臣都召集过来,一同去见皇上。”

    谢方叔道:“也好,就按赵大人说的办。”谢方叔正想纠集众人,巴不得赵葵把人都召集过来。

    不多时,尚书右丞相赵葵、左丞相谢方叔、沿江路制置使丁大全、荆湖安抚制置大使贾似道、参知政事董槐、监察御史陈大方、殿中侍御史程元凤、右正言刘晋之等在朝的众人一同参见理宗。

    理宗道:“诸位爱卿,大家一同议议余玠夺云顶城的事吧。”

    赵葵道:“余玠从重庆送来奏章刚到,他在奏折中说姚世安不听号令,致使抗蒙防线无法连为一体,因姚世安强行占据云顶城,余玠不得已才夺回城寨。”

    谢方叔道:“余玠私赶州官,有违朝廷律例。他拥兵自重,恃功而骄,理应治罪。”

    董槐道:“皇上,余玠入川时,皇上许他便宜行事,姚世安不听号令,余玠身为四川总帅,转调布防,升降军官皆属平常之事,有何不可?说他拥兵自重,他的兵权是皇上赐予,他对皇上忠心不二,这几年他将四川治理得有条不紊,不论功劳还是能力朝中无人能比,皇上不可听信谗言,慢待功臣。”

    谢方叔对董槐道:“董槐,谁是谗言?你把别太自以为是。”

    刘晋之冷笑道:“善恶忠奸各人心知肚明。”

    谢方叔对刘晋之道:“这里站着的都是当朝宰辅,哪里有你说话的分?”

    刘晋之不卑不亢,“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所论之事都是朝廷之事,当然有我说话的份。皇上,州府治事,尚能自我调度,余玠身为皇上钦点的四川总帅,怎么连布置治下防务都被人拿来议论?臣以为是余玠的功劳和威望让朝中的某些人嫉妒了,这才想方设法陷害于他,还请皇上三思。”

    谢方叔气得咬牙切齿,“皇上,余玠并非是布防,而是在暗中培植势力,他还在朝中联络赵葵,两人相互勾结。臣有证据证明此事。”谢方叔将余玠写给赵葵的私信呈上,“皇上,这是他暗通赵葵的密信,他在信中说让赵葵帮他说情,并让赵葵给他传达朝廷音信,若不是心怀不轨,为何这么见不得人?”

    理宗惊道:“当真?拿给朕看!”

    赵葵问心无愧,自然无所畏惧。程元凤和董槐不知事情端倪,替他担心,倒吸一口冷气。谢方叔则暗自得意。唯独贾似道一直不言不语。

    理宗看过私信后,颇为不悦,“赵葵,朝官禁止结交外官,你身为当朝宰相,竟然执法犯法,朕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

    赵葵神色泰然,“皇上,臣没有私交外官,我与余玠同在淮东共事多年,朋友之间偶尔书信往来皆属平常。”

    理宗问道:“为何余玠在信中托你为他传报朝廷音信。”

    赵葵道:“皇上,请恕臣冒昧,这是皇上逼的!若非情不得已,余玠岂会这样做?”

    理宗不解道:“朕何曾逼过他?”

    赵葵慷慨陈言,“皇上当年点余玠出镇四川时,余玠告诉皇上他这一去从此路遥山远,再难听到朝廷之音,只怕日后会有谗言陷他于不忠之地,若那时他无力辩解,只有仰照皇上。皇上当日信誓旦旦说不会疑心他,可是这几年余玠每做一事,朝中必有人横加阻拦和诬陷,连皇上也对他不如从前信任,余玠在四川功绩赫赫,他岂不知功高震主之理?他岂不知朝中有人羡慕嫉恨他?他敬皇上,忠皇上,可是更怕皇上,他不敢向皇上言明此意,是因为他知道皇上心中已经猜忌他,他想了解皇上只能委蛇行事,这封信是他的不得已。”

    理宗听后,心中感慨万千,颇有愧疚,“赵爱卿,朕这几年的确冷了余玠不少,可朕也苦衷。”

    丁大全一看理宗对余玠动情,连忙道:“皇上,余玠有功自然当赏,朝廷对四川的赏赐远远超过别处,不过余玠有过也当罚,赏罚分明才能体现皇上公正无私。”

    理宗也觉有理,“依丁爱卿之言该当如何处理?”

    丁大全道:“派人到重庆查清此事,这样既能还余玠清白,也能安抚姚世安。”

    程元凤素来沉默寡言,但他听到说派人去重庆清查此事,顿时惊骇,“皇上不可!决不能派人到重庆去查,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余玠既总领四川,夺回云顶也未为不可。既然朝中有人反对,皇上只需下道密旨对他暗中责备,这样既保全余玠之面,也体现皇上重视于他。余玠是重臣,深得四川军民之心,若陡然之间派人去查他,不管结果如何,必然会伤了余玠和四川军民之心。”

    赵葵、董槐、刘晋之等人不住点头,纷纷道:“程大人说的是啊,不能去查。”

    理宗也不知如何是好,贾似道突然道:“皇上,程大人说得有理,余玠对朝廷有大功,不能去查他。”

    董槐心中念道:“这个老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

    理宗问道:“有说余玠有罪,也有说他没罪,贾爱卿以为如何处理妥当?”

    贾似道道:“皇上还记得淳熙年间吴阶之事吗?当年吴阶出镇四川,抗击金兵,功劳远胜余玠,后来朝中有人告他欲自立四川,高宗皇帝和孝宗皇帝都疑心他,孝宗把他召回朝,让他与高宗亲自面谈,二人最终释解,高宗又重新加封他鲁国公,送他回四川。现在朝中有人疑心余玠,皇上也与余玠多年未见,余玠在四川征战多年,累年辛苦,皇上可仿高宗请吴阶事,让他回朝休养,皇上也好当面听他解释。”

    理宗道:“此法可行。”

    赵葵连忙道:“余玠回朝,谁人能守四川?”

    谢方叔道:“臣保举司农少卿余晦,余晦之父余天任执掌兵部多年,他随父熟读兵法,深知战术,由他接替余玠再合适不过。”

    程元凤止住道:“余晦不学无术,贪赃枉法,我正要参他,你却保举他出镇四川?四川如此重要,岂能交到他手中?”

    谢方叔气恼道:“程元凤,你自以为满腹经纶就随意贬低别人,若让你领兵上阵,还不知道结果怎样呢?”

    程元凤道:“谢大人,你是在同老夫吵架吗?老夫为的是朝廷,你虽然想提拔亲信,也不至于提拔这样的不堪之才吧?这是在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谢方叔气急败坏,对理宗道:“皇上,他一个殿中侍御史竟这样辱骂一朝宰相,臣还有什么面子再待在朝堂上,请皇上罢了臣的相位另择他人!”

    理宗一向喜欢程元凤,只得安慰谢方叔道:“谢爱卿消消气,程爱卿心性耿直,说话莽撞,但没有恶意,他也是为了朝廷。”又向众人道:“大家不必再议了,传旨宣余玠回朝,让余晦出任四川宣谕使。”

    赵葵等人不好再强加阻拦,只得连连叹息。

    诏书先行发往重庆,谢方叔告诉余晦到了重庆后,最难收拾的就是余玠的老部下,让余晦找几个典型杀杀他们的威风,才能镇住他们,否则断难在四川立稳脚,余晦听在耳中,记在心中。

    不几日诏书便到达重庆,余玠率众将官出城,心里忐忑不安,跪听圣旨,“兵部尚书领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卿自入川以来屡挫蒙古,安定四川,复我疆土,功劳显赫,朕心甚慰。朕念爱卿常年在外,久历战苦,特拜卿礼部尚书,即日回朝。司农少卿余晦接汝之职。”

    众人无不愕然。余玠听后,惊诧不已,呆滞在地上,他万万没想到理宗真的听信谗言撤了他的职,更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四川竟交给了余晦,这让他何等痛心!余玠缓缓起身,接了圣旨踉跄走回去。

    继先知道他失望至极,便安慰道:“大哥,皇上召你回朝是体恤你常年在外饱受军旅之劳。”

    余玠苦笑道:“我岂不知皇上召我回朝是审查我?余玠呀余玠,任你再有抱负又能如何?终究还是栽在了那群小人手中。”

    继先强掩心中悲愤,“大哥,事情或许没你想得那么坏,大将调回朝中任职是常有的事,董槐、江万载二人不就是如此吗?赵葵大人不也是出将入相?”

    余玠冷笑道:“我与他们不同,我所痛心的是让余晦这样的小人来接替我,只怕四川从此再无宁日,我呕心沥血经营的战局将要毁于一旦,哎!”

    冉璞道:“或许你当面向皇上解释还有回旋的余地。”

    余玠摇摇头,“我一回朝,手中兵权被剥夺得一干二净,那起小人再无忌惮,还不拼死了诬告我?大丈夫当战死沙场,怎能淹死在小人的唾沫里?”

    回到府中,余玠让众人退下,要独自冷静会。

    众人出来后,徐朝忠等人仍愤愤不平道:“这是什么圣旨?余大人这么好的官,皇上居然要把他调回朝中,大将怎能不在沙场征战却要困在朝里?”

    吕星宇骂道:“狗屁昏君,真是气死我了,余大人要是走了,我也离开重庆,提起余晦就让我想起前几任制置使,恨不得给他一顿痛打。”

    丁依卿沉思良久,“只怕余大人一回朝就凶多吉少呀!”

    众人虽然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纷纷叹息。

    余玠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徘徊,脑海中又回忆起当年入川前他与理宗在朝堂上的对话,越想越伤心;他走到墙边,抚摸着挂在上面的四川战图,泪眼朦胧,口中念道:“就算不能死在沙场上,也要死在重庆,我绝不能回朝受那群小人的侮辱。”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包药倒在了杯子里,慢慢冲上水,端起来对着墙上的地图一口饮下。

    天色将晚,继先来看余玠是否安息,轻轻叩门喊了几声,无人回答,便推门进来,见余玠躺在地上,口边留有血迹,一摸才知余玠已经没了气息,继先一晃神,差点昏了过去,忙把余玠抱起来放到床上。他欲哭无泪,他想痛恨,却不知该恨谁,继先坐在余玠身边安静地看着他,努力在想,为什么这样的忠臣干将、国之栋梁竟会被几张嘴皮子逼死,他在想是朝中奸臣害了他还是皇上的疑心害了他,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他想到那些有过大功的将帅最后不是被解兵返朝就是罢职回乡,或是身首异处,他看到了在这样一个文臣主宰的朝中,武将是很难得到善终的。

    次日,余晦到任,重庆军民听说余玠自尽,无不悲痛嚎啕,各州府将官全部去祭奠余玠,没有一人前去码头迎接余晦。余晦气恼,自己来到州府,随从向众人道:“宣谕使余大人到任,为何没人迎接?”

    众人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理会。

    余晦喝道:“这里连个会说话的都没有吗?”

    王惟忠过来道:“余大人昨日已经去世,哪里又来个余大人?”

    余晦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耍弄本大人?”

    王惟忠冷笑道:“利州路安抚使王惟忠,不知宣谕使大人到来,还请见谅,余大人可是赶来吊丧的?”

    余晦指着王惟忠道:“你…好个王惟忠,本官记住你了。”于是甩手而去。

    张实过来道:“王将军有些过头了,毕竟他以后是我们的上司,只怕以后你的官不好做了。”

    王惟忠道:“他与我是同乡,我还不了解他,他不过是个无知的庸才,也配接替余大人之职?我就是看不起他,看他能把我怎样。”

    继先劝道:“王将军,既然大哥已经走了,就不必如此了,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虽然余晦不堪,但要以大局为重,你和张将军现在是四川的顶梁柱,你们若有失,大哥的防蜀之策真的要功亏一篑了。”

    张实道:“是啊,王将军,不能让余将军的心血白费。”

    理宗听闻余玠自尽,痛惜不已,悔恨一时糊涂害了余玠,下诏辍朝三日,追赠余玠少师,命回京厚葬。

    余玠已死,继先不愿再留重庆,便送余玠灵柩回京。剑南六洞仙也离开重庆,继先嘱咐他们若来日四川有战事,望他们尽力周旋。冉璞冉琎本来就是因慕余玠之名才出山,现丧失贤主,决意复归深山。

    众人在码头作别,各自启程,独留王惟忠和张实在岸上相送,久久不愿离去,眼神充满失落,似感川中后事渺茫。

    余晦来到重庆后,川中诸将皆不服他。一日府中议事,众将官先到,余晦尚未过来,众人议论道:“余晦有什么才能,竟来执掌四川?”

    王惟忠知道余晦小名叫再五,便语气轻蔑道:“想是朝中无人了,才会让余再五来重庆。”

    众人大笑,王惟忠说话时,余晦已经走到后堂,他不声不响闪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余晦先看了王惟忠一眼,王惟忠面不改色,余晦道:“蒙古大军又来攻城,我召各位来是要商量退敌之策。”

    王惟忠道:“余大人熟读兵法,我等望尘莫及,还请余大人赐教退敌之策。”

    余晦憋住气,“既然王将军说了,本将就先派你去迎敌,蒙古军攻打利州,你身为利州安抚使,自当奋勇领先。”

    王惟忠道:“即使大人不派本将,本将也要请命而去。”

    余晦道:“既然如此,你就带上本部兵马去吧。”

    王惟忠道:“单我一部兵马恐怕无法破敌,需要其他将军策应。”

    余晦笑道:“还未上阵就怕了?我自有安排。”

    王惟忠只得领命。

    蒙古听闻余玠死,趁机从兴元出兵攻打利州,余晦让王惟忠独自迎敌,实则借机暗算他,他知道王惟忠最不服他,便先拿他开刀。王惟忠到利州后,余晦紧接着下了一道命令,不准他坚守城池,要他与蒙军出城迎战。王惟忠虽知这是余晦借刀杀人,但不能不遵从。余晦又令诸路援军坐观利州与蒙古之战,禁止援助王惟忠,王惟忠仅有两万兵马,被五万蒙古军团团包围,最终惨败,丢失三州。

    于是余晦派人将王惟忠拿下,说他私通蒙古,张实求情不允,愤而辞去官职。王惟忠不服余晦诬陷,余晦将他押送到临安交给朝廷审讯,并暗通谢方叔和好友陈大方,让陈大方审讯。

    陈大方问王惟忠:“朝廷许你要职,待你不薄,为何私通蒙古?”

    王惟忠道:“我执掌利州十六年,若私通蒙古,利州能会守到今天?”

    陈大方道:“余玠在时,你连战连胜,余玠一死,你便惨败,连丢数州,是不是你和余玠一起勾结蒙古,现在余玠死了,你记恨在心,所以才引来蒙古兵?”

    王惟忠听言便大骂道:“陈大方,你个狗贼,余大人已被你们逼死,竟然还污蔑他!”

    陈大方怒道:“看来不用重刑你是不会招的,来人,给我打!”陈大方用尽各种酷刑,王惟忠始终叫冤不止。陈大方见他实在不开口,便制造假供状,呈给皇上,说王惟忠和余玠在四川屯聚兵力粮草,暗中发展势力,不听朝廷圣旨,暗中勾结蒙古,欲自称王于四川。

    理宗一看供状,怒火中烧,谢方叔见时机已到,便火上浇油,说余玠和赵葵私通,赵葵知情不报,必心怀不轨。理宗一怒之下,下令将王惟忠腰斩,罢去余玠之子的官职,并查抄余玠家,又将赵葵罢相,贬到潭州。

    王惟忠被陈大方押赴刑场,一路大骂不停,高呼道:“我死之后定要上天去告你,看你究竟能活多久!”

    王惟忠被处死后,谢方叔自以为朝中大权会掌在自己手中,不料理宗又提拔董槐为右丞相,加封程元凤为侍御史。

    董槐上任后,偷偷派人到重庆调查王惟忠冤案过程,两个月后,终于将余晦如何逼迫王惟忠出战,制造利州大败的过程和暗通谢方叔、陈大方锻炼成狱的经过一五一十报给理宗。理宗知道错杀王惟忠,又气恨谢方叔擅权弄政,下令重新厚葬王惟忠,恢复余玠追封,并处死陈大方,余晦免职为民,将谢方叔贬斥岭南。

    事情平静后,朝中又一如往常;毕竟死的人终究死了,活的人还要继续活着。继先来到余玠墓前,叩了几拜,“大哥,你可以安息了,继先要回京口看望爹娘,以后再来看你!”继先放好祭品,背上剑,起身回望几眼墓碑,向京口而去,慢慢消失在山路上。

    继先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因为他要走的路崎岖而漫长,甚至看不到方向,但他总得去走走,也许走着走着,前路就宽阔了。不过,这只是也许,眼下只有回家的路最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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