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得安虞
下午的阳光正好,只是热风解了睡意。
陈黥修理好了一切,乏得躺在沙发里小憩了片刻,可被杂乱消息充斥的脑海怎么也得不到平静,终于想起该给顾暮野打个电话了,同时间,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小张?”
小张的眼神似在闪躲,尴尬地笑着:“夫人。”
陈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边开门让他进来边去准备茶水:“你怎么来了?”
“啊······那个,先生不太放心您一个人在这,让我来看看。”小张不敢坐下,拘谨地站得笔直。
可陈黥是何人,哪会被他的话忽悠,小张这紧张吧啦的样子,明显不是单纯地来看看。
“小张,我似乎没有说过我家的住址,你怎么找来的?”陈黥见他不肯坐,干脆自己坐了下来,还颇有气势地交叠着腿,语气咄咄逼人。
兴许是刚刚一路的闷热,小张下意识地擦了把汗,面子上故作镇静,可一想起前来的目的,又不自然地侧了点头:“您身份证上写了。”
“哦?可我家搬了,身份证上写的不是这里。”陈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戏弄之意显而易见。
小张被陈黥看得心脏都漏了一拍,脑子一时空白,竟答不上来。
“跟踪我?”陈黥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但小张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笑意。
“总裁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所以呢?”
小张也是在社会上摸打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可对上陈黥的眼神,他总是不自觉地败下阵来,就好像不管对方的言行举止经过了多少层的伪装,她的眼神都能破地,直击对方灵魂。
“夫人,您得知道总裁的身份地位,您既然选择了嫁给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将会成为某些媒体人的焦点,另外,您更是成了总裁的软肋。总裁这一吩咐,只是在保护您。”
陈黥闻言轻嗤了一声,平淡的神情毫无波动:“我们并没有公开,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在您回来后,总裁就对外公开了。”
“什么?”陈黥的瞳孔动了动,手指内蜷了点点:“都知道了?”
“您最近没上网吧,网上已经传开了。”
陈黥的眼睛眯了眯,滑开屏入目就是推送的消息:
达拉集团首席执行官顾暮野对外宣称已婚
“夫人不要误会,总裁并没有曝光您的身份,他答应了您的事自然会守约。”
陈黥见他极力维护顾暮野,突然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自从甘沫岐离开后,身边的人貌似都成了团。
再也不会有人维护她了,这段时间的她一直都在在孤军奋战,应付着这些无聊又乏味的面具。
如果说一开始还错以为顾暮野能带给她微薄的温暖,那如今剩下的希冀,彻底碎了。
陈黥的眸色暗淡了下来,随即又灌了冷意:“他,不想要孩子是吗?”
小张惊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猜到了。
猜对了。
“不用这么惊讶,你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我来说好了。”凉茶入喉,陈黥抿了抿唇:“既然一直都在跟踪我,那我进医院你们肯定也知道,再稍稍一调查,结果不就来了。”
窗外的知了凄凄,吵得陈黥心烦。
哈,真是的,还想着给他打个电话,然而人家早就知道了。不想要孩子吗,还以为是因为想要个孩子才娶的她呢。
那么,为什么娶我呢。
“夫人,总裁这样是为您好。”小张的面色发沉,遮掩在身后的拳头紧了又紧。
蝉鸣不断,思绪断了又系,断了又系。理不清源头,找不到末梢。
沉默蔓延了良久,小张宛若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道:“夫人,其实总裁很听您话的,如果您想留下孩子,只要您坚持,总裁他一定会听您······”
“不必了。”陈黥放下茶杯起身走向小张,优雅地笑了笑:“能够和你家总裁喜结连理,是我陈黥的荣幸。像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若不是一场意外,怎是我这种小人物能够觊觎的呢,事到如今,我若不顺从些,还真得担心他会另寻新欢呢。小张,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小张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等缓过神来时,陈黥已然是一副送客的架势了。
“你快回去吧,小朋友们估计快回来了,别给我穿帮了。”陈黥收起了桌上倒好的茶水,正想回房,顿了顿脚步,补充道:“你让顾先生放心吧,我会做到言听计从的,绝不会逆着他的心意。”
陈黥说完,趿着拖鞋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响起,可还没等她进卧室,小张说了句没厘头的话。
“夫人,言听计从的,是总裁。您可能无法理解,可总裁,远比你想象的更爱您。”
话音刚落,陈黥怔了几秒,毕竟这话语,过于真诚,由衷。
爱吗?
陈黥的瞳孔骤然紧缩,忽而自嘲般地勾了勾唇,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怎么可能呢?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真正爱我的人了。
死了,她们都死了。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弥漫着终年不散的铁锈味,沉重而悚心的鞭笞声此起彼伏,男人的四肢都被锈迹斑斑的锁链禁锢在了铁桩之上,污浊破烂的衣物勉强蔽体。
黏腻的血液沿着他干瘦的骨架下坠,被再次浸湿的布料粘上了后桩,这也就意味着每一次挣扎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顾暮野一袭黑色西装坐在他的正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踩着地面,“嘶啦”声中的皮开肉绽伴着男人虚弱的呼吸在他的耳边环绕,却并没有引起顾暮野心中的丝毫波澜。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顾暮野扬了扬手,示意执鞭人停下。
男人的头颓丧地低垂着,凌乱的发丝沾黏在血肉模糊的脸颊上,灯光流泻,苍白干裂的嘴唇轻扯起微不可见的弧度,他的头艰难地稍仰,浮肿的眼皮赤黑,睫毛打下的阴影增添了一丝狰狞:“顾暮野,你认命吧。你敢婚娶,便永生也不得安虞,这是我对你的诅咒,是天灵对你的惩罚,延续世代,万千不逝!”
顾暮野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可即便是一成不到的灵波,也足以让男人本就虚脱的身子再受重创。
“咳咳······”猩红的血液直灌喉,男人难受地猛烈咳嗽,浑身痛苦地颤抖抽搐。
顾暮野睨了睨这具仿佛悬浮在虚空中的死尸,淡漠地扔下擦拭掉手上鲜血的手帕。
皮鞋摩擦地面的郁沉声响在黑血弥散的地下室内回荡,渐渐远了,远了,在身处深暗长廊的男人触及不到的地方。
“去红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