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什么?”燕宁皱眉,实在想不通在牧轻鸿如此周密的计划里,还能出现什么变数。
然而夜三却来不及解释那么多,直径将她抱起来,道:“公主,抓稳了!”
说罢,居然就用那样抱着她的姿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脚尖一点,轻盈地越上了房檐。
燕宁一时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说实话,她从夜三的身形步态中,一直看得出来夜三是个懂武的女子,而且只怕武功还不低——
只是,若不是今天这一受,她万万想不到,夜三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即使抱着她,也能轻巧地从一个屋檐飞越至另一个屋檐,从众多宫廷侍卫的脑袋上越过,甚至没有有一个发现她。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她甚至还有闲心将燕宁露在外面的手往里拢了拢,告了一声罪:“公主,得罪了!”
燕宁:……
燕宁已经不知道今天自己听过多少声“得罪了”,说不清是迎面而来的寒风将她的脸吹僵,还是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蒙住了,总之,她整个人都麻了。
她恍惚着,还没有忘记正事:“清河公主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长话短说。”夜三快速地道,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又飘飘忽忽地落进燕宁的耳朵里:“那拦住清河公主的人出了差错,不知道是谁告诉了清河公主,‘梁王’召您入宫问罪的消息。”
“……是高贵妃。”燕宁喃喃地回答道,又自言自语般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清河公主这件事?”
“什么——?”燕宁说话的声音太小声了,风声凌冽着刮过二人的脸颊,夜三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但也没时间再问了,她快速道,“公主,现在属下要将您送去清河公主的清河宫,再过一会儿,清河公主就要到了。”
“清河公主具体什么时候到?”听到正事,燕宁很快抛开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将精力投入了眼前的危机中,“需要我做什么?”
“不知道,但应该很快就到了。”夜三说,“公主,您不需要做什么,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我与夜四会贴身保护您,但无非必要,我们不能现身。”
“好,我晓得了。”燕宁点头。
夜九已经去找牧将军了,夜七也去了后宫搬救兵。公主,您记住:梁国后宫之中,只有金嫔是我们的人,她分位低,人微言轻,很多事情说不上话,但公主可以信任她。除此之外,不要接受任何人的示好!”
燕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话说出来会显得她十分自大,但燕宁心里清楚,自己是牧轻鸿最看重的人,因此,宫内想要拉拢她的人绝对只多不少——然而,就像是夜三所说的,她和牧轻鸿的目的,决定了他们既不能让他人知道,更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示好。
现在这一时半会,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仅仅是几息之后,燕宁便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十分高大华丽的宫殿,殿门的牌匾上提着三个大字:清河宫。
“到了!”夜三说完,便故技重施,从窗户跳进了清河宫的大殿内。
夜三火速将燕宁放下,燕宁才将将站好,就听见门外不远处传来了清河公主趾高气昂的声音:“皇兄要我处罚的那贱人呢?!跑哪里去了?!”
燕宁站好,趁着这短暂的时间理了理在路上被吹散的发髻和衣服——事实上,她其实不用打理。这样凌乱,反而更能体现‘梁王’之前对她毫不留情的‘打骂’——但她不希望这模样被清河公主看去了,会显得她十分可怜。
然而大约是夜三赶路太急,一路上的风又太大,燕宁还没有整理完,清河公主便越过一道屏风,转头进了殿内。
清河公主一转头,见了燕宁这狼狈样,当即一愣。
燕宁与她对视一眼,也沉默:……
清河公主大约是第一次见燕宁这狼狈的倒霉样,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大笑道:“贱人,你也有今天!”
燕宁皱眉,清河公主这话一出口,她便知道今天是没法与清河公主讲道理了。如今她在梁国王宫之中孤立无援,也不想去与清河公主争个什么,于是决定闭口不言。
就是这样沉默的姿态,却让清河公主越发恼怒:“今早说话不是还挺伶俐,怎么如今没有话说了?!”
燕宁还是沉默,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谁知,清河公主却像是被这一眼惹怒了——又或许,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发作燕宁罢了,这一向上她的拿手好戏——她怒极反笑,道:“秋夏,给本宫掴她的掌!”
秋夏正是清河公主身边的侍女,一直沉默地看着清河公主的所作所为,直到这时,才像是个收到了指令的傀儡,慢慢动了起来。
燕宁一哽,‘梁王’发她的时候,说了要交给清河公主处置,因此她心里知晓这一掌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便闭上眼,打算挨上这一掌。
她刚闭上眼,视线如潮水般被黑暗吞没,忽地听见身前大门处传来一个女子急切的声音:“且慢——!”
燕宁一惊,睁开眼时,便见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携着两位侍女急匆匆地进了清河宫。
她这样一喊,清河公主的侍女秋夏也是一愣,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便停下了。
“你停什么?你的主子是黛妃还是本宫?!”清河公主犹不死心,道,“别停,打她!给本宫狠狠地打她!”
然而,就是这短暂地一个停顿,黛妃已经带着人走到了清河公主的面前,伸手拦住了她。
“公主……”她细细地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到了之后,又片刻不停地劝道,“公主息怒!”
清河公主被拦住了动作,十分轻蔑又不忿地转头看她,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燕宁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去,细细打量这个女人。
从清河公主的话语中,她知道这个女人是黛妃,而不是夜三所提到过的金嫔,燕宁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人划去了。
她细细打量对方,这个黛妃人如其名,如黛眉般柔软,是个看起来十分娇弱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留仙长裙,长发仅仅用一根木簪和一个绿色的发带挽起来,白皙的脸上粉黛未施,是个很无害的模样。
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无害而脆弱的女人,却敢正面对上暴怒中的清河公主,甚至敢直接拦下她的动作,不仅没有被清河公主迁怒地惩罚,反而只是一句话,便让清河公主安静下来,静静地听她劝说。
燕宁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何来头,于是闷头认真听着。
一时间,殿内只有黛妃柔柔弱弱的声音回响:“公主,您身体金贵,何必与这人动怒,伤了身体?”
清河公主重重地哼了一声:“与你说你也不懂,让开!本宫今日便要教教这贱人该如何说话!”
黛妃叹了口气:“公主,您又这样了,若是牧轻鸿见了您的模样……”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清河公主更是火冒三丈:“就是因为牧轻鸿!牧轻鸿瞎了眼,居然纵容这贱人爬到本宫头上!”
黛妃不为所动,安慰道:“公主,我是牧轻鸿的姐姐,自小与轻鸿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他只是被迷惑了眼睛罢了。许是还没见过这样的江南调子,男人么,最是性子贱,越得不到越是想要。”
燕宁听着,便被这句话的前半句勾起了好奇心:黛妃是牧轻鸿的姐姐?自小与牧轻鸿因为长大?
可是,牧轻鸿不是说他是出身于红楼的孤儿么?夜九也说,将军府从来没有女眷,那这又是哪里来的姐姐?
或许是这句话的前半句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不仅勾住了燕宁,还吸引了清河公主的注意力。
清河公主想了想,大约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黛妃的话,还询问道:“那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若是我说啊。”黛妃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诛心,“这人说好听了是什么公主,说不好听了,便是被咱们灭了国的阶下囚。”
“牧轻鸿看重她,也不过是一时而已。公主您处理的亡国公主还少么?牧轻鸿现在那么看重她,若是您罚了她,牧轻鸿定然是要与您起嫌了隙的。”
“等到牧轻鸿对她兴趣淡了,公主想如何发作,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燕宁听着:……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黛妃。
这位黛妃出口的一言一句,都让燕宁感到一种可笑的荒谬。在梁国后宫之中混得风生水起,就以为掌握了全世界、掌握了所有人心。
这让燕宁想到一个词:夏虫语冰。她没有见过牧轻鸿与自己,却想当然地把后宫里的勾心斗角套用到她和牧轻鸿之间,如何能不可笑、不荒谬?
谁知道,就是这么荒谬的言论,清河公主不仅听进去了,而且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过并且相信了!
只见清河公主沉默半晌,忽然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她拉着黛妃的手臂,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上面,讨巧卖乖:“姐姐,还是你对我好!”
“那是自然。”黛妃柔柔地说,还用手指顽皮地戳了戳清河公主的脸颊,“你呀,做事总是这么大大咧咧,以后等你嫁给轻鸿,该怎么管理好偌大的将军府呢?姐姐真替你担心。”
燕宁沉默。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最平常的姐妹之间的悄悄话,然而她却只能从两人之间感受到虚假的哄骗与欺瞒。
这时,门边忽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三人皆是抬眼望去。
只见清河宫门口忽然出现了七八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妃,她们每个人又各自带了些侍女,一群人站在门口,显得十分拥挤。
清河公主皱眉:“苏贵妃、顾妃、佳妃、金嫔,你们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金嫔。听到这个名字,燕宁心里一动。但她没有见过金嫔的脸,这会儿也认不出金嫔来。
“没什么。”站在人群之首的一个宫妃笑道,“不过是路过,见清河宫吵嚷,便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哼。”清河公主冷笑,“路过?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随随便便在这宫里走走,都能路过本宫的清河宫了?”
那先前说话的宫妃遭了清河公主一顿冷嘲热讽,依然神色不动,也不回话,只是但笑不语。
燕宁本是看着那位宫妃的,但忽然,她察觉到了一阵热烈的目光,随即扭头看去。
只见人群之中一位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宫妃对着她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
那应该就是金嫔了。燕宁想,她大约是为我搬救兵,才找来了这些宫妃想搅乱浑水,只是来得晚了些,黛妃已经将清河公主安抚好了。
黛妃也看着这群人,忽然,她神色一动,对清河公主笑盈盈地道:“公主,若是不嫌弃,可否将这女人交给我?我自然会帮公主调教她的。”
清河公主嫌恶地看了燕宁一眼,说:“姐姐便将她带走吧。”说罢,便转身回了房。
“这里没什么事了。”黛妃目送清河公主的身影消失后,便对着诸位宫妃道,“姐姐们若是有空,可以来本宫这里坐坐。但现在还有些事,恕妹妹失陪了。”
她将宫妃们送走后,也一言不发地带着燕宁往外走。
出了清河宫的大门,她忽然扭头,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言笑晏晏道:
“燕长公主,今日本宫救你一命,你想如何偿还本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