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
为让宾客享受到静谧的休息氛围，休息室有专业演奏团表演拉弹。
意大利小提琴家尼凯罗端坐在厅堂侧上方的二楼，深情演奏代表作品《capture》，优美音符从小提琴的弦声中流淌而出。
原本他们对话声很小，并没有太多人注意。
倒是安宥宥哭的时候有些闹，捂眼找服务人员要纸巾时又不小心绊倒。还恰好就在她身边被绊，女孩哭红的双眼瞬间委屈盈满泪。
安然：“……”
虽然她全程根本动都没动一下，但依旧有许多人误会，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指责嫌夷，明显以为是她绊倒安宥宥。
洛重扶着艰难走来的女孩落座，斜着瞄来一眼：“安然，道歉。”
安宥宥连忙拦他：”洛重哥。”
“卖出一件作品而已，就仗势欺人到这种程度。宥宥，洛叔肯买她的作品也只是看在安家的份上，如果当时安家千金是你，洛叔买的就会是你的作品。”
安然面无表情，懒得说话。
本来只是想喝点东西，突然被拉去请教，好心提意见还惹了一身晦气，以理服人却被说成是没能力靠家世。
跟这两个人无法沟通，她撂下平板准备抽身。
刚回头就看见站在斜对角的某人。洛翊风端着杯浅没杯底的红葡萄酒，冷白修长手指抵在杯沿，对上她视线时还笑了笑，
笑？笑什么笑。
假男朋友也是男朋友，她都被欺负成这样，还吃瓜？
安然眯了下眼，突然改变主意。
女孩撇着嘴，快步走到他面前，径直盯过来的杏眼酿出潮意。白皙颈侧因着气恼泛出薄红，难得显得这只小孔雀有些娇憨。
洛翊风装作看不出她的意思：“这是怎么了？”
安然只低着头装哭，把欲说还休的委屈演绎到淋漓尽致。没错，一个字不说，但是她就是在疯狂暗示——
你好意思跟我要十套房？看我被人欺负还不帮我出气？？？
她的暗示果然很有效。
男人收敛笑意，起身牵住她手腕，把“不情愿”的她重新带回洛重和安宥宥的那一桌。并没有说其他，取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
“先生，”恭敬认真的男声从音孔里传出：“请问有什么事？”
“魏助理。”
洛重皱起眉，正要问这人想做什么，到嘴边的话却在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后咽回去。他压着脾气，重新审视面前人。
刚才在贵宾室的时候就有种奇怪直觉，总觉得这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怎么也记不起来，只能猜测大概率是他小叔叔洛翊风的朋友。
可这个猜测又在男人承认自己是安然男朋友时被推翻。洛重很清楚，像洛翊风那样的身份和高度，身边朋友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安然的身世。
不过，既然跟洛翊风无关，那为什么洛翊风的助理会对这人如此客气？
洛重看得一清二楚，屏幕上的号码就是洛翊风私人助理魏程安的号码。而魏程安的不近人情同他小叔叔洛翊风如出一辙，类似这种吞吞吐吐不说明来意的电话，一向十秒钟之内挂断，‘再见’两个字说得比自动回复都快。
洛翊风猜，自己这个侄子一定在努力揣摩他。
他弯起眼睛笑起来，握起旁边的brandy满上半杯：“是这样，我有事想问洛总，请问他在吗？”
“啊？”电话里的人显然懵住。
“如果他不在的话，你回答也是可以的。”
洛翊风继续：“刚才听到有人说，洛总拍下安然小姐的作品是看在安家的面子。我觉得他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生气，”
“你是他助理，你肯定知道，洛总为什么拍下安然小姐的作品。”
安然在后面围观，有些迷茫。
应该是假的吧？这人怎么知道洛翊风私人助理的电话？
魏助理礼貌解释：“洛总的原话是，安然小姐离开安家后，作品价值必然会翻倍上涨。他以后没办法吃安家的红利拿打折价，只好趁现在多拍点。”
安然：？
你认真的？
没再问别的，男人挂断电话，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
电话被外放，周围看热闹的人自然将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全程没有发生任何言语和动作上的冲突，男人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心平气和。
但背后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洛家少爷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嘲讽了。
洛重冷脸拦在这人面前：“你什么意思？”
男人桃花眼下瞥，眸里目光轻飘飘落过来，分量却颇重。
也清楚自己问的是废话。
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帮安然说话的意思，洛重有更想知道的问题，调整自己的语气稍稍缓和些：“先生，方便告诉我，您为什么有洛叔私人助理的电话？您和洛叔是什么关系？”
显然周围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问题，洛翊风思索似的停顿几秒，最后在亲侄子失去耐心的焦躁中平静开口：
“想知道？”他眼神示意手机，“问你叔叔。”
洛重：“……”
安然挽过来人的手臂，一同离开休息室，从众人视野消失后，她才兔子似的跳起来，好奇问：“你真的认识洛翊风吗？”
“穿高跟鞋还能跳这么高，”男人温吞回：“不考虑进国家队？”
安然：“……”
她心情其实很畅快，
虽然不知道洛家那位准继承人是不是真的欣赏她的作品，但很明显，她报复渣男的目的达到了。
本来就是，自己能成为国内知名先锋服装设计师，跟安家可以说是半点关系没有。
甚至一开始还被安家背地使绊子反对。
洛重恶心她也就算了，抹黑她的事业？
绝无可能。
“我没别的意思，”安然压低声：“就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把我找你当假男朋友的事告诉洛翊风啊？”
男人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如果知道，对你也没好处啊。”她并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要犹豫，“如果洛翊风知道你跟他侄子的未婚妻关系不当，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怎么关系不当？”
身边人忽然停下，挡住走廊两侧吊兰里零星荧光。
安然长得不高，穿高跟鞋也只是到他肩膀的位置。前后十几米的地方就有人，洛翊风略微倾身，恰好近到可以听清彼此讲话的距离。
一拳。
女孩莹白耳垂缀着细长耳线，银点在光下细碎闪烁。sergelutensgrisclair的薰衣草香辨识度很高，从柔软发隙间一丝一缕散发出。
上次闻到这款香，是在forestlaw的套床上。
原本回答这个问题是非常容易的事。但安然不受控的分几秒神，突然很难把话说出口。几个字就含在唇齿间，
耳廓和脸侧开始发烫，因为那几个字在她脑海中构造出的画面。
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安然清楚自己并不是扭捏的性格。一夜情的关系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但明明理智清楚，下意识却不是这么做。
她抿了下唇，欲盖弥彰的抬起眸，径直迎上男人望过来的目光，
“没什么关系，”实在是想不出该怎么说，安然只好快刀斩乱麻，蹙眉：“我不信任他，所以你最好不要跟他提到我。”
哪怕是耳朵红了，小孔雀依旧张扬明媚的不可方物，非要压他一头。
洛翊风站直身：“嗯，我答应你。”
安然偷偷松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才某人回她话时的语气有些冷淡。
生意相关需要应酬的缘故，她的这位假男朋友需要坐电梯去楼上，暂时和她分开一段时间。临走前递给她一张房卡，让她早点休息。
安然已经很久没有早睡的习惯，表面答应，人一走立即端着酒到处溜达。
她的酒量其实还可以，40-60vol的酒精含量也可以挑战。不过或许因为今天喝的有些多，隐约有微醺的感觉。
路过后花园时，在交错树影下瞥见对男女拥吻的身影。
这种地方遇到这种事很正常。安然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走上桥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她回头，眯着眼重新仔细去看。
……
哦，其实也不奇怪。
是她打算取消婚约的渣男未婚夫，还有刚回本家不久的异父异母“妹妹”。
显然察觉到她的存在，黏在一起的两人立即分开。洛重看起来脸色很差，准备过来同她理论的样子，又被安宥宥拽住。
两人窃窃私语好一阵，洛重抬手揉了揉安宥宥的头发，径自离开。
安然站在桥上，百无聊赖的观看这幕矫情肉麻的皮影戏。
大概三分钟后，站在树下的安宥宥已经走到她面前，原本的口红因着接吻已经不剩多少，显出泛白的唇色。
天生圆润无害的鹿眼，显得她整个人都非常幼态，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长相。
当然，如果接下来没说那些话，这份柔弱单纯的形象还是很具有迷惑性的。
安宥宥居高临下的质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安家？”
“解除婚约以后就走。”
倒是见怪不怪，安然料到她会有另一副面孔，只是没想到反差会这么大。抬眼落过去的眸光透出几分冷艳，“怎么，怕我威胁到你？”
“你有什么能力威胁我？”
即使气场上还算不输，但安宥宥心里还是五味陈杂。
还以为回到安家后就能翻身。
她是安家的千金，该天生就比普通人优秀才对，原本也确实是这样，直到她从身边人的口中得知安然的存在，安宥宥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作为安家的真千金，样貌、身材、气质，处处不如一个假的优秀。被人拿来比较，谈起她时寥寥几句，谈起安然就是长篇大论。
就连在服装设计师的圈子里，她安宥宥也只是国内知名先锋设计师安然的妹妹，安家刚领回去的亲生女儿。
任何事情都要被安然压着，凭什么？
“其实大家都知道你那个男朋友是假的，装模作样演一出戏而已。想解除和洛重哥的婚约，你觉得有可能吗？”安宥宥挺直身站着，挑眉：“作为两家交换利益的物品，你没有资格说不。即使洛重哥跟你结婚，也只是为生意。”
安然毫无反应的看她示威，大致也能猜出来，这姑娘之所以会去勾搭洛重，无非就是想说，自己才是安家名副其实的女儿。
哪怕洛重被她玩，安然再憋屈，还是得忍气吞声的嫁过去。
忍、气、吞、声？
古人有云，山无棱天地合，忍字头上一把刀。
安然没做过在头顶悬刀的事，她只擅长在别人头上放刀。
也没兴趣跟这人像小女生互扯头花一样撕逼争吵，安然听完她示威，满脑子只记得‘大家都知道你那个男朋友是假的’这句话。
开玩笑！怎么可能假？
根本没人看得出来好吗？刚才韩笙晚还问她谈恋爱谈到哪步了。
也不知道是恰巧还是预谋，她抬眼，视线无意间掠过酒店楼阁，恰好在二楼商务会谈的阳台上看到某人。
挺拔身姿融进光影，丁点火星从指间落开。男人臂间搭着西装外套，衬衫外搭配纯黑色夹克，保守版型的设计反而加强他身上那股禁欲气质。
两人遥遥相望，氛围变得神秘而暧昧，将一瞬不挪的注视烘托得颇为深情。
安然弯起眼笑，甜蜜的仿佛周围空气都在冒粉红泡泡。她瞥一眼安宥宥：“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跟我男朋友自己开心就好。”
说着还故意露出矜傲又不失幸福的表情。
发现安宥宥也抬头去看，她立即旁敲侧击的炫耀：“刚才跟我男朋友说过，让他好好谈生意不要惦记我，但是你也知道，热恋中的男人都……”
话没说完，
阳台上的人伸手拉上遮光板，利落的像是没看到她这个激情比心的假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