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才没几天,萧慎远又挽着裤腿亲自在地里耕耘开了。
他要在无忧宫里给江雾月栽一池荷花。
因为听说她特意跑到了烧成灰的晋川侯府去找荷花和莲子,怪费事的,还要看着破烂的宅子伤心,便想在眼皮子底下给她挖一个现成的,这样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栽荷花要铺淤泥,还要埋藕,再放水。
他好像不太会的样子。
江雾月看着院子里那个身穿便服,毫不在乎形象的人,思绪万千。
她知道,他是怕她离开,才一个又一个地想着招哄她开心。
她也是真的被感动了。
这样为她用心的人没有几个,以前有哥哥,后来有将军,现在有他。可感情这东西终究不是能施舍的,这样也不公平。
是感动,但不是爱,因为她对将军是无怨无悔誓死追随,对他,则是愧。
他越好,她越愧疚。
她江雾月何德何能,能得天子如此?
“娘娘,皇上最近真的很闲啊!”月儿放好茶水,在一旁说,“他待您好好啊,恩,很用心!”
江雾月想笑:“那月儿觉得,他还是坏人吗?”
月儿扶着下巴思考了半天:“是!”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好吗?”
“不知道,但是娘娘受伤就是受伤了啊,那天您的满身伤,奴婢到现在想起来还会害怕!”她低低地说,“特别害怕,很残忍!”
像是被人暴打过。
江雾月明白月儿的意思,也知道小丫头的一心为主。
她徐徐说道:“知错能改,就好!”
月儿撅嘴:“哼!”
萧慎远站起身,便刚好与江雾月的目光对上了,看她微微一笑,清妍婉约,只觉得又充满了干劲儿,吭哧吭哧地栽藕。
其实,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情,光是有这个念头,想象到结果,就已经很快乐了。
最近他总有一种预感,自己留不住她。
她终是要走的。
既然如此,便在那时辰到来之前多看看她的笑脸,让她知道自己全部的心意,把现在的每一天过得踏实开心,也挺好。
不留遗憾。
他冲她招招手。
江雾月便走了下来,来到他身边:“皇上,累了吧,上来歇歇!”
萧慎远抹抹脸,走上来。脸上便有了一道黑色的淤泥。
洪公公急忙拿水给他清洗,洗手洗脸洗脚,然后收拾好衣服鞋袜,穿戴整齐,重新恢复庄严的气度。
剩下的事情就是放水了,有专人做。
江雾月拿着手绢细细地擦掉他脸上残余的污泥,给他擦得很干净。
“小五开心吗?”
她笑:“开心,臣妾等着荷花开的时候。”
到那时,一定会特别美。
转眼便到了中秋。
江雾月选了彩纸和竹条,在屋子里做荷花灯。
她记得去年的丑灯,那么难看还被陈祈川当成宝贝,所以今年想给他做一盏新的、漂亮的莲花灯。
她承诺过的。
虽然他看不到。
王伯教的手法还记得,只是有点不太清楚了,她便慢慢回想着,一条一条的去削竹子。
不由得面前便浮现出了她小心翼翼地牵着陈祈川衣袖的画面。
他的笑容,宛在眼前。
“嚓”!
一分神,削掉了一小块皮。
最开始是不疼的,那一瞬过去之后,钻心的疼痛和鲜血一起涌了上来,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想把鲜血擦掉,可还没起身,就有一双手拿过了她的手,把伤处含进了嘴里,口腔里舌尖上温热濡湿的触感袭来,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让她有点晕。
萧慎远放开她,拿了纱布帮她把手指头包扎好,才戳了戳她的脑门:“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雾月低头:“没事。”
他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纸和工具,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容,蹲下身随便翻了翻:“原来是在做花灯,给朕的荷花灯吗?朕给你做!”
江雾月哑然。
他以为这灯……
她只能讷讷地“嗯”了一声。
桌子上有一团白色的小东西,刚才大概是吓到了,此刻动了起来,跟个毛球似的跑来跑去,但是跑到了桌边,却又犹豫,不敢动了。
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萧慎远刚才就是捧着它进来的,恰好看到她受伤,便果断舍弃了小兔子。
他在忙,江雾月便伸手抱起了这只被冷落的兔子,看它皮毛软软滑滑的,粉粉的小鼻子抽动着,三瓣嘴一张一合,憨憨的。
大约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可爱的小东西。
萧慎远在一大堆礼物中挑来挑去,最后选中这只兔子的时候,就估摸着她可能会喜欢,现在看到果然如此,也觉得心情爽朗,不由得眉开眼笑。
一刻钟后,灯粘好了。
江雾月正在喂兔子吃草,还对着小兔子做鬼脸。
古灵精怪。
萧慎远放下已经做好的花灯,擦了擦手,抬手之间便把小兔子连同江雾月的手一同拢住了,明显感觉到她抖了一下。
但她没有抽走,任他拢着,眼睛里还带着笑意。
萧慎远想起来,她许久没有这样笑了。
这样的她,明眸娇媚,笑容灿烂,一身浅紫色的华服,美丽又温柔,整个人就像盛放着生命之火的烈烈芍药花,叫他又如何放的下?
便忍不住想靠近,亲亲她。
江雾月察觉他的意图,把小兔子举了起来,来阻挡他的进攻。于是,萧慎远就这样“野蛮”地夺走了小兔子的初吻。
小兔子对此一无所知,鼻子翕动着想找东西吃。
看来没吃饱。
“萧慎远,你欺负小兔子啊!”她笑,“兔兔,他是坏人,我们不理他!”
萧慎远便自她手中抽出小兔子,拎着耳朵扔在桌子上,转手去抱她。
说谁是坏人?
大概是皮痒了,得松松。
这种情形下,一旦被他抱住还能跑得了?见势不好,江雾月急忙拿起了他做的那盏荷花灯塞进他怀里:“小心点,别弄坏了!”
他只得作罢。
这盏荷花灯比她最初做的那盏可好太多了,花瓣饱满,形状优美,粉色的花瓣里透出朦胧的灯光,放在桌子上,就像一朵真正的荷花。
那是她要给将军的灯。
却沾染了别人的气息。
无论如何,荷花开了,真的好美。
萧慎远提着灯,带着她一起来到院子里,小安小全便快乐地去点烟花。
于是,盛大的烟花在空中一朵朵绽放。
江雾月转头,便看见了他灿若晨星的眸子。眸子里有盛放的五色光芒闪烁着,还有满满的、涌动的爱。
她喉咙口发涩:“皇……”
萧慎远放下灯,俯身捧住她的脸,毫不犹豫地亲了下来。这个吻,比以往的来的都温柔,也更缱绻深情,让她一时无从拒绝。
他应该忍了很久吧。
洪公公示意所有人安静,带着几个丫鬟太监悄悄退了出去,把门关好,大概也是开心的。
毕竟,皇上终于如愿了,对吧。
江雾月这么觉得。
萧慎远放开她,面带愧疚:“小五,抱歉,朕有点情不自禁了!”
她咬了咬唇,踮脚搂住他的脖子,回了他一个吻。其实她没想太多,就只是想凑过去亲一下,却被他搂住深吻。
她不再拒绝,张开嘴,回应他。
一吻结束,她眼眸晶亮,像是无声的邀请。
萧慎远便不再忍了,一把抱起她进了内殿,双双躺倒在宽大的锦被里,释放自己积压已久的爱与渴望,与她疯狂恩爱,抵死纠缠。他熟悉她的身体,也懂她的需求,极尽所能,让她沦陷在他为她创造的世界里。
衣带轻解,满室旖旎。
小兔子竖起耳朵,红眼睛瞪得很大。
“兔,兔子在看,不……”
“看吧,不要紧……”
那便不要紧了。
江雾月虽然不爱他,可是她也不能不承认,他对这些事情的熟练把控,真的能让她沉溺,甚至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地攀附他,求他的爱。
这很吓人。
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她的脑袋正在变得越来越糊涂,也什么都没留下了,只能无措地抓住那一只大手,拼命地抓住,不让它溜走。
它没有溜走,等着她,被她紧紧地攥住,手指扣在一起。
她被引领着,学着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慎远……”
汗湿黏腻。
巫山云雨,难舍难分。
最后,在潮水的最高点,他领着她一同奔赴。
狂风暴雨之后,一片寂静。
理智重新归位。
她说:“皇上,你放我走吧,我累了,我想离开这里!”
她没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铁石心肠,能一次次地把他的心意扔在地上置之不理,所以再不走,她可能永远都走不了了。
而且,萧慎远情绪稳定,公主也好,她没有牵挂了。
她要去找陈祈川,哪怕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大约是这个时候,萧慎远这才意识到,也许她所有的一切欢乐都是有目的的,让他开心,也让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这一刻,他只想苦笑。
她倒想得周到,以一场盛大酣畅的欢爱,他最想要的东西,来跟他永久告别。他最想要的,是她;而她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是那个人。
爱上这么一个人,好苦好苦。
他翻身压住她,重重地吻她湿润的眼睛:“好,天亮以后,朕放你走!”
一波又一波的情潮,袭来又退下,退下又袭来,无休无止。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她的真名叫月儿,不是陈雾,也不是陈小五,是天上的月亮,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湮没在了无边的沉默里。
而萧慎远呢?
他还有很多的爱没给她,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很多的风景没有同她赏,而她,早已经不想领略了。
厌了,倦了。
那便,如她所愿吧,让她自由。
在她熟睡的时候,他安排好了一切。
包括一碗避子汤。
她应该会想要。
清晨的绚丽霞光中,一辆小小的马车自皇城偏门驶出,车前坐着三个人,两个少年,一个少女。
月儿抱着江雾月,哭哭啼啼地舍不得:“娘娘!”
一身紫色便装的江雾月挽着利索的单环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安慰道:“不哭了,乖!你想,娘娘要去找将军了,这是好事!”
小丫头抽泣着点点头。
她还不忘嘱咐小安小全:“你们两个,可要多照顾月儿,她比你们小,记住了吗?”
两人默默答应。
然后,江雾月沐浴着朝阳,大步往前走去,将那座浸透了她与将军血泪的皇城彻底抛在身后。她只带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和陈祈川的三封信。
哦,还有那只全程目睹昨晚所有的小兔子,她也带走了。
从今往后,她跟萧慎远之间,再无半点关系。
她只是将军的月儿。
当然喽,还有点钱。
陈祈川,不管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