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酒馆起衅（三）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喝大了吗。
或者是作为雄性的竞争意识过剩？
又或者是某种对他所说的‘力量’的某种偏执？
原因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三者都是，准确的答案可能连小甲自己也说不清楚，季遐就更不知道了。
毕竟喝醉的人不会觉得自己神志不清，做梦的人不会知道自己正在梦里，爱吃螺蛳粉的人也不会觉得腐竹味道不好闻。
在季遐看来，小甲当然不可理喻，也有点中二，甚至有点可笑。
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原因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小甲气得面红耳赤，眉宇充满戾气。
对于季遐来说，他面临着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小甲的挑战。
季遐被他扯住衣袖，而小甲进一步堵在了窗户前，摆明了不想让季遐平安离开。
季遐试图交涉：“我直接认输行吗？”
小甲回答：“不行。”
“你要钱？”
“找打是吧？”
季遐叹气。
“那好吧，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这对于体验你说的‘力量’有必要的话……”
说着，季遐将其他物品放在桌上，剑收回了背后的绑带。
然后学着拳击手的样子，摆出了一个起手的架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和平的地球，尚且会有酒后冲动闹事的人。
即便是可以报警、可以叫专门的保安，那种情况就已经足够麻烦了，季遐就曾经碰到过不少次。
而这里的情况更加糟糕。
不知道有没有警察，不过季遐没有听说过伊甸城有警察局，也没见到这所酒吧有保安。
狭窄的酒吧房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季遐——
哈拉草在看戏，旁边的酒客看到小甲要打架，只顾自己后退。
就连酒保都只是一副头疼的样子，心疼地看着房内桌椅，却并没有出声阻止。
在这种情况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季遐再次叹气，摆出架势。
小甲似乎没有想到季遐真的敢应战，当然对此也乐见其成。
“哈哈，敢打？那好啊！”
季遐听到他好像很高兴，还想试着跟他确认一下这次所谓‘比试’的规则……
毕竟小甲说了，可以双方都不用符文。
但是小甲却是没怎么想，就直接动手了——
直拳袭来，季遐只能用双臂挡在面前，然后感到自己的手臂被铁砧撞了一下。
身体未能卸去冲力，差点当场被打倒，勉强稳住平衡，也不得不后退了好几步。
而后，季遐还都没有站稳。
小甲又追了过来，而他动作给季遐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本来正常人是没法这么快的。
但是小甲的半身以腰背为支点，将展开的右拳如炮弹般弹射而来。
季遐本来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一段刚刚经历的实战经历。
却是之前在101号楼的磐石武馆中，被武馆的教习五秒‘毙命’的经历。武馆的教习在五秒之内击中了季遐的咽喉，将他瞬间劝退。
此刻……小甲的招式似乎就与武馆的教习相似。
也很明显地有所不同。
季遐看得出他的技巧并不如武馆教习，他的目的暴露得很明显。武馆教习的那一掌无声无息，让人防不胜防。
而后又点到即止——季遐是被他提醒过后，才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此刻的小甲动作幅度很夸张，攻击的意图很明显。季遐倒是看不出他的目标在自己的咽喉，但是季遐看得出他的敌意很重，也看得出这一招就是武馆教习的那一招。
季遐可不相信他这一招也会在自己咽喉前停下，所以季遐只能靠着酒桌往侧面翻滚。
然后——
嘭！
小甲的招式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像是猛扑的鳄鱼，将一张凳子撞飞了出去，后面的雀斑女人惊叫了起来，然后开始气急败坏地咒骂……
但是小甲没有理她。
他晃了晃脑袋，看向旁边躲开的季遐——季遐刚才勉强躲闪，撞在另一面小酒桌上，这才停了下来……背后的剑硌得他皮肉生疼，并且还是差点摔翻在地。
季遐才刚稳住身形，就看到小甲已经挥着拳头追了过来。
这一拳没有招式，看起来比刚才的那一招……安全一些。
于是季遐用双臂招架。
挡当然是不太能挡得住，季遐对这一点很清楚。
不过……反正，挨打就挨打。
作为一个新人，又大病初愈，季遐本来就不敢招惹是非。
之前他对小甲再三退让，可不只是因为他谦逊有礼、与人为善、崇尚和平……
而是因为他真的怕了。
他才刚来一天，一天之前，他连一只史莱姆都打不过，而这些人拥有符文的时间可能比他工作的时间还久。
除此之外，也是确实不太合适——
目前季遐谨遵医嘱，不敢随意使用符文，最拿手的弓也没有带在身边。
而就算带着弓，他也不能自由使用‘弓目’的技巧。
并且就算使用‘弓目’，也必须将两个符文完全解放，用一次可能又要去放血。
而且‘弓目’的特性与代价决定了，季遐每次出手都必须一击必杀，杀了人之后又要落一身病根，一点都划不来。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毫无收益、一地鸡毛的斗殴后果，季遐就觉得头疼。
这种酒吧斗殴的破烂事，他穿越前就不想参与，现在也是避之不及。
所以刚才看到小甲纠缠不休，他选择了顺着对方的意思，在不使用符文的情况下小比一场。
主动提议却是为了争取把剑留下，不是为了用剑砍人，而是蹭那把大宝剑的属性加成。
而不使用符文是为了控制规模，在双方都有所保留的情况下，别让这场斗殴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此刻正式开打，小甲来势汹汹。
不过他遵守了约定，没有使用符文，看起来是有些理智的。
反正就让他打个落花流水，然后认个输。
再然后，虚心请教他一下所谓‘力量’的真谛，被他残忍拒绝之后，灰溜溜地离开酒馆……好像就能顺利脱身了吧？
这样想着，季遐看着双目血红、面目狰狞、毫无章法地冲过来的小甲。
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他只能再次护住门面，然后小甲的拳头再一次击中，也再一次如同铁砧般打中了季遐的手臂。
季遐因为已经有了防备，这一次倒是勉强抵住了。
但是紧接着被小甲推了一把，失去平衡，右手扶住地面才没有摔倒。
转头看到小甲用街头把式，朝着季遐一拳挥来，却已经躲不开了……
嘭！
“好！”
酒馆里响起喝彩声，季遐眼冒金星，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撞翻了酒桌，一杯酒落了下来，蕴着樱桃香味的强烈酒液淋在了季遐的脑袋上。
不知道为什么，小甲没有追上来，而且在狭窄酒吧的另一边，传来了桌椅翻倒的声音。
季遐一时间没有理解其中的意义。
他有些晕乎，起身后没分清东南西北。
只看到，之前睡觉的胖子发出喝彩、稳坐在吧台边，乐呵呵地端着酒杯向他致意。
酒保一手拿着酒杯，腾出手指礼貌地鼓掌。
哈拉草本来在看戏，但是她的桌子被季遐砸翻了，现在退到了门边，在季遐后面不远处，一边继续看戏，一边以一个优雅的姿势捏着香烟。
然后季遐才看向前面。
在金星直冒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对手——
小甲摔倒在一堆翻倒的桌椅中，狼狈地起身，却不知为何被打倒了。
是谁帮忙了吗？季遐起初这样觉得。
但是小甲起身之后，双眼冒出炽烈的怒火，像是生气的小奶狗一样露出牙齿……却不是在对别人，而是在对季遐自己。
更重要的是，此刻他的右眼眼眶，有些血迹正在渗出，并且鼓起了一个逐渐浮现的肿包。
事情好像大条了。
季遐伸出右手，擦掉脸上的酒液，强烈的气味涌入鼻腔，手心处也蹭到了一抹鲜红……以及触电般的痛感。
痛感当然是来自伤口——嘴角被小甲打了一拳，流血倒是不多，但是很痛。
除此之外……
季遐反过手背，看到中指的指节出也有血迹。
血迹不是自己的，而且那里也很痛。
痛感不是很强烈，却让他感觉到了正在变得猛烈的脉搏跳动。
怎么回事？
面对小甲的凶猛攻势，季遐虽然怀着挨打的心思，但他不是不想反击，而是没办法反击。
小甲的起手的一套连招——那种奇异的刺掌招式，季遐狼狈躲过已经很不容易了。
接下来，小甲完全是街头把式，但是季遐被他追着打，只能招架。
而就在刚才，季遐甚至已经失去了平衡。
只用肩膀和手臂的力量招架，别说是反击，就是保护自己都够呛——
小甲看起来是个奶油小生的样子，但是他的力量很强，至少比季遐要强。
哪怕季遐将剑留在背后，取巧保留了这把剑的属性加成，也不是他的对手。
却好像真的一拳打中了他，之前没反应过来，是因为季遐也没觉得那一拳很厉害……
该不会不小心激活哪颗符文了吧？
季遐有些头皮发麻，毕竟不用符文是提前约定好的。
他自己也更希望这件事能够平安揭过、能够和平解决，如果自己先使用符文、破坏了规矩的话，接下来……
这样想着，季遐犹豫了起来，小甲气得面目狰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啊，你敢打伤我的脸！这阔是我……这可是我！”
季遐皱起眉，试探性地回答：“抱歉……？”
“你抱歉就完了？你要付出代价！”
“我不是有意的。”
“那你也伤到了我的脸！你这……”
小甲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季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小甲确实很生气。
但是他确实也还有理智，也并没有以为季遐犯规了。
是因为……他没看到吗？
这倒是很有可能，毕竟季遐拥有‘诡舞者’——
诡舞者以恐惧为养料，而刚才的季遐确实很怕，也许就会做出一些他自己想不到的事。
比如之前射穿防盗门，虽然主要起作用的还是‘狩猎者’，但归根结底还是‘诡舞者’提供恐惧、才满足了弓目生效的条件。
而诡舞者也有一些隐藏效果，也许是诡舞者在起效的同时，用这种效果隐藏了符文的效果……
这可能吗？
确实有可能，但是好像与事实差得有些远。
毕竟符文的本质是危险的知识，不存在无意识使用的情况。
而且刚才，他一拳击伤小甲，确实是无意识的行为，季遐当时甚至没有想着反击。
不过他脑海中的记忆很清晰。
他清楚地记得——小甲朝着他扑了过来，那一瞬间的季遐仍然和其他时候一样，一方面很怕，一方面也足够冷静。
季遐知道自己招架不住了，而若是要对方一拳打实了，他可能会出事……
所以既然招架不住，那么只能用别的办法缓冲了。季遐当时没有多想，也没想反过来将他打飞，但是反击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
季遐深吸一口气。
“那还打吗？”他突然提问，主动上前一步。
小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仿佛受到了某种羞辱一样，大喝一声：“啊啊！”
并且与此同时，举起拳头冲了过来。
旁边的喝酒胖子发出了高声喝彩，酒保提醒道：“别，我的椅子！”
可是两人都顾不了那么多了。
季遐再次举起双拳，做出了不太标准的拳击架势，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在理智当中，也忍不住开始叹气了。
不过小甲很生气，就算现在求饶，恐怕还是不会有用吧。
而且……
是人都有三分火，季遐是有火气，之前都忍住了。
只是此刻他的血管之中，一种悸动正在蔓延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第一次战胜地下城的怪物时，血管中出现的勇气的冲动，如同酒精一般，让他不甘于继续站在原地——
那是疼痛，是拳头的撞击，是高声呐喊。
此刻，高声呐喊的对手从正面猛冲而来，但是季遐没有出声……不管怎样，这样太中二了，不是季遐自己的风格。
季遐最后看了他一眼，却在这一瞬间闭上了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再次睁眼的时候，对手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的风格是冷静……
季遐后撤步，全身往后躲闪。
当然没能躲开，或者说对手本来就不只是简单鲁莽的扑击。
他在中途突然变招，愤怒的双眼闪过某种狡黠。
却做出了之前第一招的把式——拳头变为刺掌，腰背舒展开来，然后再一次发出了那一招如同鳄鱼的攻击，将整个酒吧都纳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对此，小甲怀有充足的信心——季遐无论退到多远处，他都有把握在下一瞬间刺中季遐的喉咙。
不过这一次，季遐没有躲闪，也没有害怕。
他退了一步就停了下来，卡在了一个让对手施展不开的尴尬距离。
然后护在面前的右拳突然发力，如同闪电般，一拳向前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