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回归
对于长生不死最大的惩罚, 就是让他们看着自己身边的挚友亲人依次离开自己。
在漫长人生当中,成为最孤独的旅行者。
而对于一个疯子来说,最大的惩罚就是让她变成了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
这句话是安室透之前对风见裕也说过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川合里野的眼神好像生怕被他看见似的,她的指骨勒住扳机, 轻轻叩动之前在景光的眼眸之中开始转动枪口。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稀薄了。
川合里野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太小看景光对自己的了解程度。
她只是微微挪动了枪口, 景光就知道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枪口在朝向川合里野自己之前,被景光摁住了手腕。
可能是平日里他的那副随和温柔的姿态看得太久了。
川合里野第一次知道, 景光在生气的时候力量感这么渤大,他的指骨修长而又笔挺可以完全握着她的手腕。
那种被力量拉扯的时候, 手枪在空中走火。
“砰——”
子彈穿破客厅里的一个落地镜。
玻璃破碎的时候, 将倒影在里面的二人都分割成好几部分。
在此之前, 景光很喜欢把她抱在镜子前, 让她和自己都能看着彼此贴合碰撞,也很喜欢看着川合里野呼吸时在上面残留的哈气。
这个镜子见证了他们一周的夜晚和分开。
此时此刻变成了碎片, 散落在地板上。
川合里野脚上没有穿鞋,踩在上面的时候流出斑驳的血痕, 映在景光的瞳孔中变成针扎之后的血涌。
在枪声响起的时候, 景光从口袋中同时拿出手铐。
冰凉的质感套在川合里野手上的时候, 卡槽送进手铐的锁眼里。
她在诸伏景光凝聚着荧光的眼眸里逃无可逃。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不可能让你再回到那种地方去。”他说。
他都懂,懂川合里野不想连累自己被调查而打算跟自己彻底决裂, 来彰显诸伏景光当初私藏组织成员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公安任务而已。
想必自己家附近已经安排了诸多来调查的警备局其他部门同僚, 在进来的时候景光就察觉到了有电流的刺射。
家里有监听器。
在公安和恋人之间。
川合里野已经帮诸伏景光做出了选择。
但是没办法, 川合里野踩中了他的雷区。
如果要让川合里野再回到组织里面当boss的移动血包, 诸伏景光宁愿把她留在警视厅内, 至少在他的眼皮底下。
门外涌入了几个诸伏景光没见过的公安, 大概率是警备局派来调查他的专员。
互相亮了身份之后,川合里野就被他们带走了。
“诸伏警官,我们在‘zero’的授意下擅自闯入,望您理解。”那些同事们的说辞基本上就是这几句。
景光没有多余的话语,知道这是警备局安排下来的一个过场。
满地的玻璃碎片上面还残留着猩红色的血痕,他的周围光线那么暗淡,好像全世界的光源都被斩断。
他以为只要把她从那个地方带回来就可以了。
可是人生当中还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安室透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听到了来自电话另一边来自于景光压抑而又无力的声音:“是你安排的吗?”
安室透从他声音里听到了干涩的音调,顿了顿之后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轻松一点:“这是你们必须要面临的局面。”
景光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听着耳边寂静的声音。
有一种被抽离的感觉,在胸口动荡。
景光猜到了安室透会安排“zero”把川合里野带走,来保全诸伏景光在公安部的工作。
但是他没有猜到,安室透还会以波本的身份把川合里野再从警备局内带出去。
东京的警备局监管区内发生了非常可怕的爆·炸事件。
和山梨县、群马县产生爆炸事件的那个炸·彈一摸一样。
矗立在风中的震荡就像是山崩地裂的地核运动。
附近的建筑物受到波及之后,都残留着漆黑的枯草灰烬,散发出一种类似于骨灰的味道。
即使是这样的凛冬。
也会燃烧出肆虐的火焰。
警备局的指挥区被人埋放炸弹,摧毁了诸多重要资料以及让部分公安同僚受伤,这件事已经让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了。
只有极少部分的人知道,炸彈是怎么埋进来的。
也只有极少部分的人知道,在火光冲天的那天,有人炸毁了监管区导致许多公安要犯逃窜其中有一个就是川合里野。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川合里野觉得安室透这个人真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
他猜到了景光知道川合里野如果想要用跟自己对立的方式,来挽救自己在公安部的职位,肯定不会允许川合里野流窜在外面或是回到组织内,而是破釜沉舟的将川合里野关在公安部内。
于是安室透刚好能借此用这个机会,以波本的身份把川合里野带会组织。
这家伙想的这个主意,一箭三雕。
第一,保证了诸伏景光的职位。
第二,带回奥瑞安歌之后取得boss的信任网上再爬一步。
第三,组织暂时不会再对警视厅下手。
组织里面传说的那位boss心头爱因为叛逃出组织,导致了boss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回。
所有人都以为奥瑞安歌被找回来之后一定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
boss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奥瑞安歌叫到了自己的面前,二人面对面的交谈之后对所有人说,奥瑞安歌就被boss放了出来。
她和往常的一些待遇都不变。
依旧是曾经组织里面那个最受boss疼爱的奥瑞安歌。
boss和川合里野说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组织里面众说纷纭,都在猜测川合里野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违反了组织里面最重要的叛逃居然还能让boss留住她的性命。
这件事不仅底层的组织成员们不懂,就连很多有代号的成员也跟着非常有意见。
有几个还议论到了琴酒的耳边。
其中就是同样和奥瑞安歌不对付的基安蒂。
基安蒂和奥瑞安歌都是行动组的成员,虽然两个人平日里很少会有交集,但是之前也一起出过任务,并且二人之间还发生了很严重的矛盾。
奥瑞安歌叛逃出组织的时候,基安蒂还能朝热讽过。
现在奥瑞安歌回来了,并且还没有任何的惩罚,这样基安蒂非常不爽:“琴酒,boss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之前不是说过了凡是是叛逃出组织的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原因,全部都要处理掉,凭什么她就是个例外?”
琴酒站在晃动的桥梁上,耳边听着云层之上降雪的声音,讥笑道:“如果你想要获得和她一样的优待,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基安蒂听不懂。
她只觉得组织为奥瑞安歌打破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
之前为了找回奥瑞安歌,还牺牲了不少的组织成员,有很多人还被日本公安带走。
基安蒂实在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不会吧,难道奥瑞安歌是boss的什么亲人吗?”
她的这句话让琴酒很不悦,目光冷飕飕的略过基安蒂接收到危险信号退缩的面色。
“不许随意揣测。”
基安蒂切了一声:“现在波本可成了boss面前的红人了,他把奥瑞安歌带回来。回来之后地位现在远超于我,都快要跟琴酒你持平了呢,难道你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仅如此波本,还获得了监视奥瑞安歌的权利。
很多人都很奇怪,boss是那种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性格。
为什么偏偏对奥瑞安歌例外,很多人都旁敲侧击地问过boss,boss都没有给予回答。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只有波本知道。
在计划之初的时候。松田阵平和水无怜奈问过安室透:“你有没有想过,你把奥瑞安歌带回去之后,boss会继续囚禁奥瑞安歌或者是直接杀掉。”
川合里野解释说:“老实说,我其实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在我第四次轮回的时候这个看法发生了改变。那个时候我虽然没有明确的和组织宣布决裂,但是我拒绝接受任务的行为也引起了组织的注意,可是最后我从警视厅逃回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处理我。”
奥瑞安歌对于组织来说的意义并不相当于一个普通的组织成员。
她的存在意味着组织的药物在研发成功之后能给boss找一个实验体先行试药。
所以就算奥瑞安歌触犯组织所有的禁令也不会被boss杀掉,只是会像之前在做这实验室内被关起来。
但是安室透好像想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这一次奥瑞安歌回到组织里面和之前的意义不一样。”
松田阵平和水无怜奈都不明白,到底那里不一样。
安室透说:“奥瑞安歌是对日本公安欺骗、利用才回到了组织里,对于组织来说,奥瑞安歌是带有公安信息的愿意与组织和解。”
川合里野和boss的交流完全印证了安室透的这个猜测。
她被安室透带到了“万人神”渡轮的海下船舱内。
墙壁和地板都是用透明玻璃制造,因为是在海下所以初始温度也很低,需要打空调才能保证这里的温度适人生存。尽管如此,川合里野还是浑身起了一层麻皮。
其实川合里野去海下船舱里见到的并不是boss,而是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说,因为现在日本这边动荡不安包括组织内部开始有些苗头,导致boss临时决定转移地点。
boss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身边只跟着一些跟随了多年的心腹。
川合里野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前几次轮回的时候也是这样。
在组织被红方入侵的时候,boss早已销声匿迹。
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
尽管他从未出现中低层成员的眼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这群成员们的每一个动向,能够敏锐的察觉到组织里面一切变化。
但凡是有任何危机的可能,老爷子一定是最安全的哪个。
至于水无怜奈所说的贝尔摩德被boss惩罚也并不是水无怜奈所知道的那样。
贝尔摩德给川合里野看了一段录像,是boss留给川合里野的。
在录像里面,boss奄奄一息,整个人好像没有生命体征似的躺在病床上,旁边围着一堆看起来非常高档的高科技设备。
川合里野哼笑道:“所以这是因为没有我的备用血液输血,所以boss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老爷子看起来好像快死了。
心脏检测仪上面跳动的频率有为低弱,好像随时就会变成一道横线。
留下川合里野的性命也不是老爷子的意思。
而是朗姆和贝尔摩德的意思。
自从川合里野被带走没多久,boss的身体状况就开始变得很不好,他在很早之前就服用过组织研发的未完成药物,身体里面的造血干细胞严重老化无法修复。
贝尔摩德坐在川合里野面前,看着满眼湛蓝色的海洋和浮动的海底水流,她在川合里野身边使劲深呼吸了一下:“orianko,你15年前喂给boss的那颗药物,就是能够让boss促进血液新陈代谢的药物。在遇到你之前,boss必须要长时间的服用那种药物,来保证自己身体血管里面的血液足够支撑着他活下去。”
川合里野轻声哼道:“在遇到我之后就不需要了对吗?因为随时都可以从我的身体里面抽取血液。”
“是。”贝尔摩德并没有隐藏,直截了当的告诉川合里野。“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成为那其他7个失踪者吗?并不简简单单因为你是p型血,而他们是p型血血统里面的p1、p2等其他血型。要知道按照组织的能力,制作出同血统里的血型排斥的抗体和抑制剂并不是很困难。”
川合里野满脸桀骜,不置一词。
“我知道你还在生组织的气生气组织为什么不告诉你这种事,但是话又说回来,按照你的性格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肯定会觉得自己被组织欺骗,然后大发脾气。”
贝尔摩德没有说错,事实上川合里野确实大发一通脾气。
川合里野的拳头挥向面前的玻璃墙,玻璃发出犹如洪钟般的震动,倒映着她死灰般冷漠而又疏离的表情:“难道是我错了吗?”
她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被母亲和母亲的情人们虐待,是她错了吗?
为了活命逃出家门,又因为身上的血液与众不同被黑暗带走成为供血的细胞,是她错了吗?
渴望光明,远离黑暗的世界,却又因为曾经而被夹在夹缝当中被撕扯,是她错了吗?
她想要的最终不过是一个“家”而已。
却又一次次的,被黑暗世界、被光明世界唾弃和指摘。
“我想这一次跟着你那个所谓的‘恋人’逃离组织应该让你明白了吧?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再回到人类世界的。”贝尔摩德走过来,她附身端详着川合里野满目的溃败和死寂。“你在沙滩上行走过吗?就是那种满是细小颗粒的地质环境里,体验着那种奇特的剪胀性地质环境。匀速在颗粒状物质的环境内行走不会有什么关系,但只要你停下就会导致可以收到外力压迫而往下陷。orianko,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从组织的角度来看。
奥瑞安歌就是完完全全的被日本公安利用和欺骗的笨蛋。
日本公安以爱意的名义把她带走之后,却又把她关在监管室内当犯人对待。
没错了,这就是他们红方卧底潜入进来之后回对他们组织成员做的事啊。
可怜的奥瑞安歌,居然还相信那些甜言蜜语……就像是十五年前的贝尔摩德一样。
而组织愿意原谅曾经叛逃过组织的奥瑞安歌,这已经是无上殊荣了。
多么宽容的组织、多么优待她的boss。
她的存在对于组织来说,就只是让boss的生命延续而已。
只要这个血包存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贝尔摩德伸出手臂,把这个十五年前自己带进组织的孩子搂入怀中。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orianko。”
是留在吸着她血液的组织,还是跑到外面的世界成为囚徒。
川合里野已经没有选择了。
没有选择的人,组织用的才放心。
整个环境内暗得让人心慌,再明亮的光芒也照不进深海。
川合里野看着广袤无垠的海峡线,她努力的往岸上看,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也是朗姆和贝尔摩德一致认为可以继续留下奥瑞安歌的原因。
川合里野的表情被蔚蓝色的海洋映照的就像是被某种光线扫过的一样,脸上挂有一种被熄灭的希望。
这种希望被贝尔摩德以为是她被苏格兰欺骗,但实际上是因为川合里野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会是一个负累。
对诸伏景光的负累。
她带给诸伏景光的不幸和灾难,尽管所有人都没有说过,可就是这样血淋淋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奥瑞安歌,不仅仅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而是一个身份,一段人生和一个过去。
如影随形的跟着她,不管她如何努力的拉扯都没有办法从自己的身上剥离,哪怕连着皮肤和血肉一起剐掉,还是会结结实实的粘合在她的灵魂里面。
或许贝尔摩德也是这样的心态吧。
所以贝尔摩德从不敢为了自己的那两个珍宝脱离组织,因为怕把自己变成灾难给予那两个孩子。生长在黑暗中的人注定只能在黑暗默默的守护,不敢让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和软肋,否则自己和对方都是万劫不复。
但贝尔摩德不知道,她的神也没有抛弃她。
只是因为贝尔摩德身边的浓雾太多,她已经看不见了。
海水幽深,犹如幽冥地狱。
外面的世界是白昼还是深夜,海底里面的人是看不见的。
海水流向难测,亦如这次轮回的走向,也已经不在川合里野的认知之中了。
偶尔会有几条深海中的鱼群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但是在触碰到玻璃船舱的时候,它们又会立刻转向离开。
川合里野就像是藏匿在河川与海洋之中的鱼儿,等着岸上的人给自己撒饵。
“万人神”渡轮停留的地方就是东京湾,现在的海洋上面浮现着淡薄的冰层,但是随着暖阳的温度上升,冰雪逐渐有了消融的意味。
川合里野自从被波本带回来之后,性格比之前更加恶劣。
她开始拒绝和别人交流,喜欢一个人独处着不被任何人打扰,自己的领域在被打破后就会暴躁的对别人动手。
boss的身体状况很差,被安置在组织大隅海峡的黑岛上,那里在很久之前就被黑泽家族的富商收购。
当时是以琴酒家名义买下来的,因为岛屿的面积并不大,所以作为旅游开发并不适合一直以来也没有引起警示厅们的注意,所以只当做是一些富商的旅游度假的场所。
日本周遭的小岛众多,宇治群岛、男女群岛、甄岛列岛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也不经常有人去巡视。
所以这块黑岛就成了组织boss很喜欢去治疗的地方。
boss这些天因为没有新鲜的血液输送,所以一直都保持着半昏迷的状态,在知到川合里野被找回来之后,组织实验室内也开始马不停蹄的为boss输送血液。
川合里野虽然没有被组织惩罚过,但是信任度明显也不如曾经。
朗姆和贝尔摩德都没有制止川合里野在海下船舱实验室内发脾气,反而在一起交流,都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件事。
朗姆放下手里的酒杯,眺目远望:“贝尔摩德,我一直都觉得你对奥瑞安歌这么上心,是因为在奥瑞安歌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十五年前你与格兰昆奇那件事,一直都是你的一生之痛……”
“别说了。”贝尔摩德冷声打断朗姆,很不想要讨论这个话题。
朗姆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罩,似乎有些勒地不舒服:“那个时候你也和现在的奥瑞安歌一样,被欺骗之后的消沉和憎恨,让自己能够完全的坠入黑暗。”
对于这件事朗姆其实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奥瑞安歌可以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黑暗中的屠夫。
“让她去杀掉苏格兰吧。”朗姆说道。“以此证明,她真心要回归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