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坦白从宽
藏山大队早几年排过一次电线。
可惜山上妖风大雪多，后续维护没跟上，如今唯一能用的那根线就连在队部的喇叭和电话上。
夏雨赶到队部时，还没进门耳朵先一步听到屋里人的讨论。
会计正在跟贺胜利哭穷，“这饲料厂肯定是想让咱买饲料，队长你可不能答应，账上没钱再祸祸。”
这话说到贺胜利心坎上，“那说啥肯定也不会买，再说对方找的是夏雨。”
旁边有大队干部猜测，“我媳妇前天去小卖部买东西，看见老寡妇她们养了兔子，估计是饲料厂从县里兔种那得了消息，专门找上门卖饲料。”
“那可不能买，又贵又死种。”
“寡妇那一家现在抖起来，不差钱，光看小卖部人来人往的肯定没少赚，更不说还有个制糖坊，都开始招人了。”
“嗨，那就做做样子吧。”有人忍不住酸，“她们交糖倒是勤，谁知道是不是真赚钱。”
“总不能干赔本生意，之前可见他们拉回来一车棉花被。”
“那肯定是卖不出去的东西自己用。”酸的那干部还是忍不住嘴硬。
“有这好事你下次叫我，多少棉花我都要！”
“真有你敢要么，一屋子寡妇谁知道那新棉花是咋来的，还有那制糖办下来的手续，小卖部开店的货源和资格，她家那新媳妇……”
“贺主任叫我，站门外就听见了。”夏雨推开门，裹挟着风雪走进门，瞬间让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负责治保的贺五六主任没想到会被抓个正着，笑容整个僵硬在脸上，“说，说你这个新媳妇真厉害，又是办制糖坊，又是开小卖部的，如今大冷天还养上东西，跟饲料厂都搭上关系，厉害呀！”
“怪了，这跟我在外面听的还不太一样。”夏雨说这话时，脸上的笑都没变一下。
贺胜利及时拍了下桌子，瞪了眼刚刚说闲话的人，“啥时候你们跟那些闲着的碎嘴老娘们一样了，该干啥干啥去。”
“大娘婶婶们唠嗑可没闲着，至少说一下午话，一双鞋底能纳出来。”夏雨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一句。
一旁正好在整理新下达文件的妇女主任抬起头来，看夏雨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贺胜利被刺一下，还想说什么时，电话响起来。
他接起，扬高声音喊了句来了来了，赶忙招手让夏雨过来。
夏雨接过电话，“你好，我是夏雨。”
如夏雨所想，是饲料厂来的电话。
对方是饲料厂包管后勤的一个副厂长，叫刘功成。
他说：“我想和你面谈，重新商量一下之前有关福利的提议。”
夏雨盯着外面还在落的雪，还真不凑巧，“面谈可以，要等雪停。”
刘功成有点着急，“谁也不知道这雪一时半会能不能停，眼瞅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制糖，我们制料，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可见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夏雨心想，这但凡昨天打电话来，或者早上打电话来，事都是原定结局。
现在……
“刘厂长，我们生产队在山里，就算不耽误制作，运输也是个问题，这种情况下给供销社的货我都已经停了，厂福利你们再想想办法吧。”
刘厂长不太乐意，别是对方以为厂里先打的这个电话，就拿乔了吧。
他忍不住提醒，“那你饲料……”
“饲料我已经手工制作出来，还不错。”
夏雨轻描淡写的话震惊到刘功成，“做出来了？！”那他们原先得优势岂不是荡然无存。
刘功成忍不住扭头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厂长。
厂长身子直了直，思索片刻后起身亲自接过电话。
“夏同志，你好，我是饲料厂的厂长，我理解你担心运输问题，我有个提议你先听听看，如果合适我们找个时间仔细谈谈？”
夏雨问了句什么提议。
厂长说：“年终福利的货，我自己派人派车去接，同时会送一部分饲料去，我刚刚有听夏同志暂时手工制作了一批饲料，相信这些足够度过这个冬天，至于其他，我们可以细谈。”
“厂长！”一旁负责生产的张副厂长皱起眉头，显然是不乐意，在他看来完全是饲料厂在吃亏。
下雪天出车，那油耗也是钱。
夏雨听见了，“你们好像有不同意见，要不然……”
“我是厂长，可以完全做主。”
这话说的痛快，夏雨当即答应下来。
为了节省路上的时间，双方定了后天平坝公社的国营饭店见面，各走一半路。
夏雨挂断电话，再抬头就发现身边围有好几个人。
贺胜利最先凑过来，“夏雨，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要和饲料厂合作，你听我一句劝，饲料这东西最好还是别碰，前几年咱们养的那猪可都喂死了。”
“不是。”夏雨笑盈盈说：“是饲料厂年终发福利，看上了我们制糖坊的麦芽糖。”
“啥？”
……
“饲料厂要订咱家糖？”
王金香听孙媳妇说完，整个人开心的筷子都掉在碗上。
天冷之后，麦家吃饭的地方也从院子里转移到正堂，依旧是那小到坐不下全部人的八仙桌，零零散散地坐一片。
如今听夏雨这话，眼神全部齐刷刷地看来。
李香秀最先用脚勾着小马扎坐到夏雨身边，“那对方得定多少，咱们来得及做不，供销社的货还供不。”
“要见面谈过才知道，饲料厂比其他厂少，可工人也有上百来个，肯定能赚一笔。”夏雨停下筷子，“至于供销社的货肯定还是要交。”
“这有点为难。”向红走过制作全过程，“天气冷了之后本来就影响发芽发酵的时间。”
“那如果能跟上呢？”
向红第一反应，“除非再多一倍的容器。”现在量少除去无法改变的天气原因，剩下的就是容器。
家里盆桶不是浸泡就是发酵，根本空不出更多来。
“巧了，师公帮忙把这问题给解决了。”
其实在懒根正经上班，制作间搬到隔壁后，就正经提出了建议。
如今压榨和搅拌都提升了效率，出汁率提不上去，制作方就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那会她制作饲料，做些只需要动手的步骤时，没忘询问师公。
俩人合计着，对比西间的尺寸，定做了专门的浸泡区和发酵区，麦种发芽只需要几厘米高，一面墙做有六层，发酵区为了更好的冬聚温夏散热，也做了区隔，不像以前的桶盆固定面积，固定深度浪费空间。
夏雨说：“正好赶着下雪，这一批材料出来后就先停停，空出工作间来装新容器。”
麦穗想起来，“难不成就是堆在小卖部的那堆木板子，怪不得今天你走之后叶爷爷就着急忙慌地收那些东西。”
“对，不够最终能不能拿下，还是要见面之后看别人定多少。”
“多少都是赚钱！我吃完饭再去把那些木头擦擦干净，明天拼起来省事。”麦穗三下五除二就扒拉完饭，朝外跑。
其他人也心热起来，说要一起去帮忙。
夏雨吃完饭站起身，李香秀就伸手把碗接过来，“你晚上不是还要学习，隔壁事我们几个忙，不用你插手。”
自打第一次去过扫盲班后，夏雨就找婆婆商量过早晚在家上课，在尝试两天婆婆见她能稳定学习，也就没坚持让她去扫盲班。
就是有时间太晚要点煤油灯，要遭奶奶念叨个两句浪费，却也没拦着。
“不着急，妈那有计划，我还要十来分钟才到时间。”
自从第一次扫盲课上顺口溜给了婆婆启发，婆婆备课也多了些心思。
她提醒的偏旁部首结构，向红又建议的拼音教学，如今结合着时不时带点其他小故事，进度比之前快上不少。
为这个婆婆的时间都有自己的安排，很讨厌别人打扰。
夏雨以为今天会和之前一样，却在出屋时被叫住。
“夏雨，今天我们早点开始，就现在吧。”
“啊？”
李香秀本意是帮夏雨轻松点，但是看二婶这直接的样又有点不爽，“不是说照计划，还要一会才开始吧。”
夏雨见婆婆脸色不太好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好感度。
好在头顶那好感值稳稳当当没什么变化，这才悄悄松下一口气。
她看向李香秀，“大嫂，厨屋奶奶是不是叫你呢。”
李香秀白夏雨一眼，“怂蛋，你自己受罪去吧。”说着端着碗回了厨屋。
这一会的功夫，正堂就只剩下婆媳两个。
沈明玉转过身，“你跟我来。”
夏雨跟在后头回到房间，婆婆坐在小书桌前，找出一本书翻开，夹页中放着半圈黑的信封，打开后抖落出同样是半封的信纸。
“！”
夏雨脑子里的某根弦被弹了一下，嗡嗡作响。
“妈，这信……”
“从你下午烤红薯的灶里拿出来的，是你的吧。”沈明玉没指望她回答，手指已经点在信纸上，“你不承认也没用，这里有你落笔的署名。”
指尖下，字体圆润端正。
夏雨迟疑两秒，最终还是点点头承认。
“是，是我的信。”
沈明玉维持姿势，视线盯着字迹，“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