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鞋破遭家暴
邓艳芬说她以为找了一个兵哥哥做男朋友便了不起不想搭理同学了。贾杰敏说或许她是担忧她的隐秘被公开。
李来弟询问三人可是真要返回。
贾杰敏:“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岗哨不让进啊!”
李小军不甘心。提议说翻围墙。贾杰敏震惊。二人说少见多怪。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有上墙的声音响起。随后围墙里吆喝声、奔跑声交杂。李小军、李来弟迅速上了围墙。又命二人趁乱翻越,否则便没有机会了。邓艳芬攀爬上去。贾杰敏迟疑。围墙上已经没了两个小孩的身影。邓艳芬坐在墙头让贾杰敏快爬围墙。这才上了围墙。邓艳芬猛然跳下围墙。围墙下参差不齐的树枝张牙舞爪。贾杰敏迟疑。呵斥声从树林不远处传来。邓艳芬想奔跑又回头急速命令快跳又向一侧逃去。贾杰敏刚跳下围墙便被一把逮个正着。
沿着围墙奔跑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忽然笨重跌倒。又传来了邓艳芬“哎呦……!”一声。
邓艳芬瘸腿。贾杰敏手臂划破。二人并肩被押送大门旁侧。一个士兵黑脸训斥。士兵:
“看看你俩那里还像女孩子?鬼鬼祟祟偷爬围墙一看就是坏学生。”
心底直敲小鼓。贾杰敏不知接下来对方将采取什么行动。红影的光线交杂暗夜。贾杰敏低头这才发现脚上的灯芯绒布鞋已露出大脚拇指。只将脚缩回。士兵的目光也扫视在她的鞋面上。再次努力将脚缩回后跟,借以减轻轻蔑的目光鄙视的疼痛。
自从将这双鞋子穿在脚上,贾杰敏似乎稍稍找回了自信。因为同时代的孩子们脚上基本都是穿各家自制的布鞋。但是,尽管如此,半年的时间便也裂开了脚尖。吕玉仙以一块黑布缝补下压鞋底粘合。手法虽然隐蔽,但还是展露出一道黑布边,却也算美观。跳墙冲击力,鞋子再次破口,正是从缝合处撕裂。再看士兵的目光,却夹杂着轻蔑的讥讽。
邓艳芬也打量到这一切。仿佛是同仇敌忾。邓艳芬:
“你怎么看我俩就是坏同学了?就知道欺负女孩子,你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更应该是比我俩更坏的坏同学。”
讥讽暗笑。士兵:
“我怎么欺负女孩子了?难道女孩子偷攀围墙,我不管就是不欺负女孩子吗?”
邓艳芬:“攀越进入的人又不止我俩,为何你不逮其他人专门跟我俩过不去?”
哨兵乐了。只说我一双手难道还能同时逮住其他人。
接下来登记姓名。哨兵将登记名册送入岗点。李小军返回躲避在不远的万年青树丛中发出低沉的叫唤。哨兵再次出门发现忽然追撵过去。万年青丛林后响起急速奔跑的脚步声。李小军消失在暗夜。
大约半个小时。训斥无趣。二人被释放出门。邓艳芬跟随贾杰敏一路到了厨房。本想帮助解释。贾家厨房却传出嘈杂欢笑声,邓艳芬暗自离去。
贾家似乎早已成为了花灯歌唱会的据点。虽然桌上由酒换了茶水,但贾中华一块脸面依然形同关公。或许,正是药酒的原故,让他九十度的弯腰挣直了身子?或说是早出晚归的田园钩钓,让他渐渐撑开了“人”形,不再行若九十度的鞠躬?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直起腰来总是好事。即便是吼上两嗓子,他感觉心中痛快血管欢畅。于是,“采茶姑娘”结束后,他提议张洁勤、吕玉仙对唱“游春”。
贾杰敏悄然进屋。
“孟”家管用眼法斜瞥。吕玉仙似乎并不想唱。贾中华顿觉没面子。红巴巴眼睛。贾中华:
“怎么了你?连你二姐家的‘兵器’也搬进屋里来了?”
吕玉仙脸色更加下沉却又忍不住讥讽鄙笑。
张洁勤批评说要就事论事,不要打击一遍。贾中华辩解说,书记刚才没看见她那屌样。
吕玉仙:
“我是笑你挖苦人还知道使用‘兵器’了?你怎么不说你的‘兵器’,就是饭桌上都不忘记屁滚连天。”
又说:“左嗓子一个就算你听千遍万遍也学不会花灯。”
吕玉仙揭短。贾中华有些发窘。张洁勤看在眼里。他忙替他解释说,他大肠都割了几米,屁多那是正常;如果没屁,那倒是你身为妻子该操心的事了。
老书记庇护。贾中华找到了自信。贾中华:
“就是!”
一个“孟”式眼法过去,吕玉仙将头偏向一边。她的脖子过于显长,这样侧身的姿态更显得犹如长颈鹿。在赵玉泉的解读中,她的心理是高傲的。
贾中华忽然来了想打击妻子的念头。他说:
“男人放屁一枝花,女人放屁羞全家!”张洁勤没忍住笑了出来。他问他,老贾,你哪来的这些陈词滥调。
吕玉仙极其埋怨地“孟”试眼法过来。黑沉着脸子。她说:
“他?满肚子都是‘一枝花’的‘咕嘟’劲儿,放出来的就是这些‘陈词滥调’!”她变着花样打击他,他却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又继续吆喝张洁勤唱歌。
基本上,吕玉仙唱女声。张洁勤与她商量,说,来一段《探干妹》怎样?
吕玉仙沉默没有否决。张洁勤便唱开了口:
张洁勤扮干哥(词):重重叠叠山,一只失群雁,飞去又飞还。唉,我好苦啊!
(唱):
大哥吃粮下四川,二哥逃荒到湖南。
我老三在家无依靠,帮人赶马走茶山呐。
一去茶山有八百里,出门一趟整三年。
三年才得回家转,回家只得住三天。
三年不见干妹面,想妹想得两眼穿。
才说回家得见面,谁知村中起谣言。
人说她有个表兄是财主,表兄表妹结良缘。
有心背上包袱我就走,又怕错听别人言。
有心与妹见一面,又怕见面两无言。
这才是马又高来蹬又难,上也难来下也难。
罢、罢、罢,过河要问水深浅。
今夜亲口问妹心才甘,哎嗨呦、嗨哎嗨呦……
吕玉仙扮干妹唱:
夜晚床前听风雨,白云田边看浮云。
日日夜夜把干哥等,等候茶山心上人。
………………
这首歌儿够长。贾杰敏感觉简短一句话便能表达了的话语却要哼哼唧唧悠扬反转消耗过长时间。她还完全不能感受悠扬声中抑扬顿挫唱词的美妙,正如不能体会唱歌的内在魅力。好不容易熬到散场,这才脱下鞋子。
吕玉仙的兴头还迂回在曼妙的歌声中。这个时候递上一只破鞋,吕玉仙一把打落冷瞥眼色。贾杰敏既不解又畏缩。贾中华说明,你妈还沉浸在优美的歌声中,这个时候你却递过来一只破鞋大煞风景。
怯弱声音。贾杰敏:
“可是,如果不缝补我明天便没有鞋子穿了?”
吕玉仙:“补不了。”吕玉仙完全可以再次以同样的手法缝补,只是可能要扩大不规整的接头边沿。吕玉仙不想缝补觉得贾杰敏返回良县后便一直穿这双鞋,仿佛陈明珠的鞋子是香馍馍,她手工的却是臭狗屎。
黑眼。吕玉仙:
“老子原来做给你的鞋子呢?”
贾杰敏惶恐说明,原来的鞋子小了夹脚,因此大脚趾处破洞,表嫂眼瞅这才给了这双鞋子代替。
一声嘶吼。吕玉仙:
“还‘夹’不得你的脚趾?现在人才多大点,脚就长得快要赶上穿你大姐的鞋了?”
又说:“怪了,人家给你的可就是香馍馍?老子做的就不是鞋子?人家做的才里外两层破布,老子做的可是三四层的千层鞋,即便是破了头两层,不是还有三、四层可遮掩么?!”
贾杰敏默默从里屋取出来布鞋。黑洞胜过她辩解。吕玉仙反手扔出窗口。贾杰敏忙出门捡了进屋。吕玉仙:
“既然不想穿了,还捡回来干啥?”
两双鞋子破洞。贾杰敏不知所答。在吕玉仙的字典里,似乎她必须归在不受重视被打压的异类。她忽然感觉到她从来不重视她在同学群体中的感受。贾杰敏:
“那么,明天我穿那双?”
吕玉仙:“穿不了就打赤脚。”
又说:“当年你外婆不给饭吃我仍然要去上学。”
贾杰敏坐在木凳上发愣。
炮团电影散去,贾杰刚转回推门而入。他讲述着电影的精彩发现屋里的氛围有些异样。贾中华很想调节。但是,寻思哲理的话题脱口便变得不那么哲理。贾中华:
“我们家杰敏的脚现在就长得赶上你大姐的了,那照这样长下去,等长大了还不得长得这么长?”说着,他伸手比划拉开三十到四十公分的距离。于是乎为调侃,他又拉开五十到六十公分长。忽然见吕玉仙怀抱起烟筒,他恍然来了灵感。他说:
“长得有烟筒长!”
贾杰刚“哈、哈……!”笑翻。像极了魔术。吕玉仙黑沉的脸忽然松弛开来。点燃一支香烟。她的目光低视鼻尖将香烟安置在竹筒上。贾中华眼盯住她想裂开却见不露笑又收敛回去。一口烟雾喷出。贾杰刚笑得捂住下腹。吕玉仙这才放出讥讽的笑意。吕玉仙: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当真那么好笑么?”她过于严厉的脸谱放松一缕却又收紧起来。仿佛她在取笑他过于夸张的笑态却连带出自己的形态出来又极力隐藏。贾中华终于展露出放心的笑意。
贾杰刚比划距离。贾杰刚:
“那杰敏还不成为我们家的巨人?一步就迈到大门口。抬脚便翻越炮团的围墙?”
贾中华痛快笑出。
明天没有鞋子,屋子里嘲笑声不断。贾杰敏忽然变得恼怒起来。贾杰刚的调侃更为落差。可是,贾中华是引发的起源。一本正经。贾杰敏:
“人家的父亲像父亲,我家的父亲不像‘话’!”她的声音是充满小大人般老陈的声音。贾中华听得真切。在这个家庭中他的地位历来都是被颠覆的,贾杰敏人不大却挑战他的地位,他顿时感觉到这么小的人却想爬到他的头上来拉屎拉尿。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他猛然起身就
拳打脚踢……
冰雹、雨点落下。极端的天气激烈降雨。贾杰敏卷缩在角落里一遍汪洋。她受的不止是外伤,严重的内伤挫败着她的生存感。她得到了教训:
维持尊严有时远比漠视尊严来得更加雷光电闪。
尚若涂抹尊严,那么,生命的意义何在?贾杰敏忽然感觉到她假披了动物的皮毛在缀泣。她为她的错位在缀泣。她为得到的冷凉在缀泣。眼里流了一地。她哭得排山倒海。她希望她能呜咽惊醒他们的冷漠。
贾杰刚歪曲着脸谱扮鬼脸,仿佛他将他装扮得犹如胜利者一般凯旋。是的,他可以嬉皮笑脸,因为她的成长几乎溺死在了自我的眼泪里。但是,他不跟她一样可怜吗?替换角色,她觉得她没有他那样的形态。
暴力后的贾中华是沉闷的。仿佛他挥动拳头一点都不开心。贾杰刚不断变换。他责令他进屋睡觉。
一口烟雾喷出。吕玉仙:
“打得好,打得妙,老子是抱了烟筒,否则都要拍手叫好!”
贾杰刚仍然站在屋门前。迎合。贾杰刚:
“妈妈,我替你鼓掌……!”
贾中华忽然手抚下腹。他说莫名疼痛了起来。贾杰刚忙上前递去木凳。又呵斥说正是因为动你挣到了伤口。吕玉仙偏头再次吹出烟雾。吕玉仙:
“哭神经,你可是还停歇不了?难道你爸爸打错你了?!”
又说:“你可是‘卖花姑娘’?即便是‘买花姑娘’也没有那么多泪水。”
小腿发麻。贾杰敏没能立起身。吕玉仙:
“可是顿在地面上还‘死’不起来?还要要老子用八抬大轿来抬你?!”
贾杰刚:“她就是觉得我爸爸委屈了她,所以,老不停流泪!”
吕玉仙:“也不知是谁的贱种,家里没一个人像她!”
这句话激起了贾杰敏所有积压的哀怨。她哭丧着一边从地面上站起身来,一边用嘶哑着声音说:
“那我的亲生父母到底在那里?”她想,这次她是在跟老天爷“借”了胆子,即便是再要遭到毒打,那就一次痛到堕入深渊。但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向着她的预期而来。即便是一向高高在上的母亲,眼里除了表示对她的惊诧外,有的就是感觉到这个逆来顺受的“小贱人”要翻天了。她冷厉的目光扫视过去:
“在大山背后,在泸州你爸爸的相好那里!”说完,她又凝眼望她。冷冷地,她又扔了一句过去:
“难不成你这个小贱人还想翻山越岭去寻找?”
贾中华:“长辈也要有一个长辈的样子。”
一声嘶吼。吕玉仙:
“难道是老子说错了?你就有长辈样子?”
贾中华不满的眼神斜瞥过去。贾中华:
“什么泸州、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大山背后还差不多!”他说着话,伸手过去拿起了妻子刚刚放下的水烟筒,点燃烟雾。
贾家屋里的氛围似乎在他们二人的掌控之中却又不是。因为他们往往背离主题。他们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将这件事说成另一件事儿,甚至更多。由此,任意演变魔术师的手法成为了他们一道名副其实的招牌特色“菜”。
厨房里气氛沉默。贾杰刚等待贾杰敏洗漱后使用盆。可是,毛巾擦拭后的眼睛又盈满泪水。她的目光注视在他点燃的香烟上。贾杰刚催促。贾杰敏:
“在哪座大山背后?告诉我去找他们!”
生硬地甩出一句。吕玉仙:
“这么大天黑的,山上野兽出没,生吃了你还嫌瘦!”
她胸口憋着一股来至于挑战暗夜真实的感受。一股勇猛之气捣鼓在
胸。贾杰敏:
“即便被吃了,我也要找去!”
过足了烟瘾,吕玉仙悠闲地拿起了针线盒里的布鞋。一针扎进拖拉线头。沉思片刻。吕玉仙觉得贾杰敏似乎长大了。如果还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只怕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但是,让她纠正这比登天还难。因为她认定一旦话语出口如同“圣旨”。再想即便是贾中华都跟随掩盖,难不成她从不放眼睛里的小“贱人”还能翻天?
极其轻描淡写。吕玉仙:
“人家都不要球你了,你还好意思厚脸皮去找?”
贾杰刚在一旁凑合说:“就是,人家都不要你了。”
吕玉仙不时更换着版本,这令贾杰敏很是费解。平日里从来不敢问及,这次,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以毛巾捂住面颊鼓足勇气追问:
“您不要管我是否厚着脸皮,他们到底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就行。她们又是为什么要将我送出来的?”
正是这个来至于农村“妹妹”,贾杰刚凭空遭受了体罚。专心听她发出的每一个字音。贾杰刚:
“妈妈,刚才她说‘你’,她对‘您’不礼貌,她没有称呼‘您’!”
一口烟喷出。贾中华说:
“杰刚被你弄得就像你的应声虫了。”
吕玉仙永远不拿正眼看人。戳着手里的针,一眼“孟”氏眼法过去。吕玉仙回击:
“你的‘应声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