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皇宫(二十六)
姜芝再一次见到阿娣是在次日。
她的病情依旧没什么好转,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除了窝在床上,就只能出去晒晒太阳。
此时她正躺在躺椅上,享受着初冬太阳的暖意,整个人昏昏欲睡。
储籍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安详的模样。
她长发如瀑,在躺椅上散开。白皙的肌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眼睫轻颤,似乎梦里也在经历着痛苦。
原来她闭上眼时是这般模样。
脆弱得好像……他一伸手就能摧毁她。
他从未仔细看过她,因为来到这里的“工作人员”大都会选择这个身体作为宿主。
他早就习惯了那些外来人利用这具身体靠近他,甚至心底隐隐对这个身体有些排斥。
但她却有些不同。
尽管他一开始是被这副躯壳下的另一个灵魂所吸引,他需要自己的队友足够强大。
但他却奇异的并不排斥这个她弱小的一面。
甚至已经习惯她这样的存在。
没有束缚,活得自由又鲜活。
即使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也从未被这里腐朽的死气影响。
即使掉进了黑暗里,也顶着一身污秽向上爬。
胆小,庸俗,肤浅,又倔强。
……
姜芝半梦半醒间似乎看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背光站立,逆光的方向看不清面容,但身姿若劲松一般挺拔,自有一身孤傲的气质。
她刚梦到自己被恐怖的虫子大军追杀呢,现在眼前出现一个帅哥,是来救她的?
现实中等不到白马王子,原来是跑到梦里来拯救她了。
姜芝睡得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梦与现实,只任由本能支配,抬起手伸向眼前的高大男子。
自病了以后,她浑身酸软,使不上劲儿,伸出去的手也虚得很,仿佛下一秒就要垂下来一般。
储籍眼神一闪,不知怎么想的,将手递了过去。
姜芝只觉得这个帅哥的手凉凉的,手指修长,还挺大,刚好裹住她的手。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俩绝配。
这样想着,她扯着那只手就往自己脸上贴。
储籍微愣,就在失神的片刻,指尖就触及到一片温软。
因为正发烧,她的脸烫的惊人。
像是一团火,烫得他手一僵,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将至被他的动作惊醒了,迷蒙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储籍,一下子吓得什么睡意都没了。
一觉醒来狗皇帝在我面前黑着脸看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怎样让上司知道我只是在休息而不是在摸鱼?
诶,不对,今天放假。
病假。
合法摸鱼。
姜芝思绪纷乱,简直不敢抬头看他。
明明睡个觉也没啥问题,凭什么狗皇帝用一副好像她欠了他一样的眼神看她啊?
挑战她脆弱的小心脏吗?
“陛下您怎么来了?”她笑得并不开心。
“孤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让您失望了。”姜芝皮笑肉不笑。
什么时候狗皇帝才能学会说人话。
用这副语气对待一个病人,他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哦,狗皇帝没有良心。
“陛下,不是我找茬啊,您之前可是跟我说能救我小命的……”姜芝终于把心头盘旋许久的话说出来了。
狗皇帝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孤言出必践,”储籍凝视着她,“今日算第六日,明日给你解蛊。”
“为什么不能今天啊?”姜芝不解。
难道他想看她多受一天罪?
“时机未到。”他只给了她简单的四个字。
故弄玄虚。
姜芝默默吐槽。
“你那名奴婢,孤已审问过。”他突然说道。
姜芝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复杂地问道:
“她……怎么样?”
储籍没回答她,只是淡声对外面候命的人说道:
“将人带上来。”
在姜芝诧异的眼神注视下,阿娣被押解进来,除了她,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
她不明所以地望向储籍,储籍只是回她一句:“想问什么便问吧。”
阿娣神色惊惶地看着姜芝,眼中还有几分愧疚。
“阿娣,你可知我中了蛊毒?”姜芝直接问她。
阿娣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低低的:
“奴婢知道,奴婢对不起娘娘,娘娘要打要杀,奴婢绝无怨言!”
姜芝叹了口气:
“你可知道,我已没几日好活了。”
如果狗皇帝不救她的话,她就真的没几日好活了。
没说谎。
阿娣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她惊道:
“怎会如此!西吴公主明明说了,此蛊不会伤害您,只对狗皇帝有作用的!”
“我那天高烧不退,你就没觉察到不对劲吗?”
姜芝问道,明明语气平缓,却让阿娣抬不起头来。
“奴婢……奴婢以为,只是一场高热,并不会影响您的身体。”
阿娣声音低了下去,愧疚又自责,还有几分后悔。
“那时起,你就已经在拿我的命赌了。”姜芝眼中满是失望。
颇有一种养了个白眼狼的感觉。
“奴婢……奴婢对不起娘娘!当真没有办法了吗?奴婢去给您求医,用奴婢的命换……娘娘,娘娘您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该……不该被我害死的……”
阿娣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姜芝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堵。
储籍看着阿娣悔不当初的模样,凉凉地对姜芝道:
“姜芝,杀了这个婢女,孤会救你的命。”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姜芝心中一凛,手中已经被塞进了一把匕首。
还是那把熟悉的匕首,但她却根本举不起来。
她做不到。
“娘娘!奴婢愿意!杀了奴婢吧!本就是奴婢对不起您!”
阿娣呜咽着,起身就要朝她的匕首上撞,姜芝吓得赶忙收回匕首。
“娘娘!您在犹豫什么!这是奴婢犯下的错,本该用奴婢的命来偿还!”
就在这时,那一直被钳制着的中年女人得到了自由,对着阿娣吼道:
“三娃,你疯了!”
阿娣猛地一僵。
中年女人已经来到她身前,蒲扇般的手掌打在她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你贱不贱,俺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为了别的人就要去死!你死了以后你爹娘咋个办你想过没有!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哟!”
说着,她扯开嗓子就大哭起来,拉扯着阿娣的手不让她寻死。
姜芝看见她的神色从原本的决绝变成现在的摇摆不定。
显然,她犹豫了。
“阿娣,你不是说你父母双亡吗?”姜芝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