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宫鼎辰
初夏坐在案桌前,看似在整理案卷,可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了窗外。
连着三天,她都看到了一个黑影翻墙进了他们的院子,第二天家里却什么也没少。第一天,她就知道那人不是小偷,因为家里实在没什么可偷的。就算有得偷,哪个贼会傻得可着一只羊薅羊毛?
她感觉那个黑影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开始怀疑,是戚星衍的近卫,宁九已经承认那日去稽云搬救兵的时候,他和戚星衍达成了某种交易,既有交易必有密谋,派人来传递消息,也很正常。可后来想想觉得不对,既然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何必还要在夜里偷偷摸摸来?
快三更天了,如果不出意外,那人快来了。她吹灭了案几上的蜡烛,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她被黑暗包裹着,倒也不害怕,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窗外。
没过多久,朦胧夜色中果然窜出一个黑影,初夏看着他直接跑向了宁九的房间。她不想再猜了,今天一定要抓他一个正着。
她开门,也径直跑到了宁九的房间,没有敲门,一下子推开门。
这是她最快的速度,她相信那人肯定无所遁形。
宁九坐在案几前,正在看书,见她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公子找我有事?”
“啊?”初夏含糊其辞地答应着,走进他的房间,环顾四周,琢磨着这房间里哪些地方可以藏人。她走到他的案几前,往下看了看,没人;又走到书架旁边看了看,也没人。宁九的房间不大,陈设寥寥,整个房间几乎一览无余。
她想过这人会武功,身手可能和宁九一样,极快。但她想着,再快也是人,她第一时间赶来,他是飞机会飞不成?就算是飞机会飞,起飞也得有个过程不是?现在看来,这人不但会飞,起飞还不需要过程。
她不死心,又退出房间,看了看房顶,依然没人。
宁九跟着她走到房外面,也跟着她看了看房顶,问道:“公子是想赏月?”
初夏肯定他在装糊涂,他肯定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可他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他不想让她知道。她看了他一眼,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指了指对面一张凳子:“夜色不错,咱们坐在这夜色底下说说话。”
宁九在她对面坐下,说道:“公子有话问我?”
初夏说:“我若问了,你会回答吗?”
“我答应过你,若不想说可以不说,但绝不骗你。”
初夏听了,还有些欣慰。于是问道:“连着三天,三更天,我都看见有个人影翻墙进了院子。你告诉我,是我眼花了,还是我犯了夜游症?”
宁九道:“你没有眼花,也没犯夜游症,确实有人来找我。”
“是谁,为何他不能在白天大大方方地来?”
宁九说:“他若能大大方方地来,自然不用在黑夜翻墙进来。”
“你这是什么话,你和我抬杠是不是?”初夏有些恼火,这么久以来,他们也算历经患难同生共死,可她感觉他对她还是不信任。
宁九说:“我不说并非不信任你,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如果你是麻烦,不管你说不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麻烦。”
宁九一怔,冷玉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悲恸。那目光如同万点冰雨,落在初夏的心脏,她的心猛地一缩,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刚刚那话伤害到了他,可她是无心的,话赶话,就这么不经过大脑说了出来。她后悔极了,却不知道如何弥补。只看着他那眼神,感觉自己的心也碎了一地。
“我——我不是这意思。”她小心翼翼解释着,“你不是麻烦,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她绞尽脑汁,想着合适的词,想不出来,着急地哭了,“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知道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你一直用斗笠遮着脸,肯定是在这三杰县有你认识的人,你不想被人认出来,对吗?那天,在公堂上,第一个人死的时候,我还在想,我不可能在这里独善其身,我想要的小富即安也是做梦。可即使这样,我想的是,我做好我份内的事情,只要你、柳香、芳草、周嫂、夏周,还有虎子,只要我们一家子平安就行。可后来乌熊死了,我才知道,我这条命其实由不得我做主的。也许哪一天,因为他们哪一派的需要,我也成了丢掉的棋子。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才能护住你们呢?一个三杰县,藏污纳垢十余年,到底牵扯到多少人,我不法想象。你既然在这里有认识的人,我——”
“公子担心最后我牵扯其中,无法护住我?”夜里,他没有带斗笠,那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另一半完美无缺的脸印着月华,温润如玉。
她看到他眼里的笑意,有些心虚:“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自不量力?我知道,这一路走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但,毕竟,现在我是郡守是不是?”
他说:“你怕我身后的秘密太骇人,你措手不及,不但护不住我,还害了柳香姐和夏周他们?”
初夏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开诚布公。”
他想了想,说:“宫家一共一百二十人,案卷上写着,在火场一共找到了一百二十三人。县里人都传是陈家小姐放的火,从洪家家里找到了陈家小姐的嫁衣,不管她有没有放火,至少她一定还活着。跟她随嫁而来的,一共是两个丫鬟,一个嬷嬷。”
初夏听着,觉得不对。那小丫鬟救她的时候,明明说老爷和公子去接亲家老爷去了,那天夜里宫家父子是不在的,怎会有一百二十三人?
宁九说:“其实那天,宫家父子根本不在府里。成亲第一天,新娘子暴毙,随便叫一个人去陈家报丧,总是不妥。宫家少爷决定自己去。他爹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初夏的一颗心砰砰跳着,这件事情按理说除了她之外,只有宫家人知道。
她看着他,感觉喉咙发紧:“你怎么知道?”
宁九道:“因为,我就是宫鼎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