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东风志
最后一个病人离开防疫院的那天,天空在下着小雨。
初夏有些难过,觉得这样的日子是个喜庆的日子,应该阳光普照才对。不过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转念一想,下雨也好,这样的天气,正好好好睡一觉。
回到客栈,袁固一见到她就抑制不住激动,要和她说说考试的事情,没多少天了,她因为防疫院的事情耽误了太多时间,袁固觉得自己有责任给她提个醒。
可初夏太累了,摆了摆手,说道:“天塌下来,等我睡完觉再说。”
她进了自己的客房,关上门。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宁九坐在床前,盯着自己,一脸着急。
她陡然睁眼,看一张脸离自己这么近,吓了一跳,一坐而起,两人头对着头撞了个结实,各自揉着额头,皱着眉头看着对方。
疼痛稍散,她问道:“你呆在我房间干什么,想图摸不轨?”
他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宁九没和她计较,只是说道:“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吗?”
“多久?”她望了望窗外,太阳当空,应该是正午时分,她记得她回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下着雨,那应该是睡了一夜加一个上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明白宁九为何要这样大惊小怪?
宁九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我都吓坏了,还以为你生病了,找了郎中来,一连找了好几个,都说你的脉象正常,没什么病症。我不放心,就找了戚星衍,去请了沈檀来,他也说你没有病。可就是叫不醒你,怎么叫都不醒。我怕有人对你图谋不轨,只能守在这儿了。”
他没说完整,守着她的时候,试着叫了她许多次,她依然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对沈檀和那些郎中的诊断都有了怀疑,心中恐惧如同乌云一般越来越厚,时不时伸手到她鼻子前探一探鼻息,确定她还有呼吸,稍稍安心。可不一会儿,恐惧又来袭,有忍不住用手去试探。初夏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正不知道多少次在试探她还有没有鼻息,要不然也不会离得这么近。
又错怪他了,初夏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想说声对不起,可肚子抢在嘴巴之前发出了声音,她不好意思地朝着他笑了笑,对不起变成了:“有吃的吗?我饿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碗馄饨。”
宁九刚走,袁固就来了,看到她是坐着而不是躺着,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让你们担心了。”初夏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宁九请了好几个郎中,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都说你是太累了。”他顿了顿,一脸谄媚地看着她,“听说你见到了当今圣上?”
初夏点了点头。
袁固羡慕之极,要知道多少地方官员,或者低品级的邺都官员,做官做到死,都没可能一睹龙颜,初夏一个小小书生,一没品阶二没官职,就能和皇上说上话,这是多大的荣耀啊,简直祖坟上冒青烟了。
“皇上和你说什么了吗?”
初夏说:“他去防疫院,自然是说一些和疫病有关的事情。”
“你就没和皇上说说你的身份?”
“我有什么身份?”
“让皇上知道你是此次参加科举的考生呀,你想想,整个大邺,最大的靠山是谁,当然是当今圣上了。你趁此机会,在皇上那儿留个印象,皇上必然会支会考官,对你多加照拂。到时候,金殿面圣,必然有你的名字。”
初夏道:“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何况,当今圣上是什么身份,是我想攀上关系就能攀上的?弄不好,留一个投机取巧,汲汲营营的印象,岂不是弄巧成拙?”
袁固道:“我明白,你清高,不屑做这些。可你不做,别人会去做。也许你还不知道,每次科考之前,考官手里已经有了一张名单,都是朝中大员嘱咐考官需要特别关照的考生。咱们进考棚之前,名次已经定了。”
“既然如此,那还考试干什么?”
袁固道:“得到关照的考生,必然金榜题名,金殿面圣,朝中又有贵人扶持,前途自然光明。但朝廷总需要一些有能力肯吃苦的官员,这就是咱们参加考试的意义。他们吃肉,咱们喝粥。”
初夏听完倒也不愤怒,也不失落,她来邺都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她本也没大志向,就想混个地方官,最好离邺都远远的,天高黄帝远,有俸禄领,还能带着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袁固见她脸上表情莫然,还以为她没听明白他的话,不知道自己前途多么渺茫,好心提醒道:“你在防疫院的时候,可和睿王打过招呼?”
初夏问:“什么招呼?”
“让他给考官递上你的名帖啊?”
初夏摇了摇头。
袁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初夏:“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放弃了呢?”
初夏没说话。宁九已经端着馄饨进来,他将馄饨放在桌上,说道:“公子,快来吃饭。”
袁固起身,道:“我先出去,不打扰你吃饭了。还有三天就要开考了,你现在去找睿王还来得及。听我一句劝,别因为自己一时的心高气傲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初夏穿好鞋子,兴许是睡得太久了,脚一踩地,软绵绵的。宁九一把扶住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缓一缓就好了。”她闭了闭眼睛,然后慢慢走到桌前。
宁九在她左手边坐下,问道:“袁固找你干什么?”
初夏把袁固的担心说了,问道:“你觉得我需要你找睿王吗?找了睿王,他能帮我吗?”
宁九道:“你想去找吗?”
初夏想了想,说道:“我又不想中头名,不需要请这尊大佛吧?”
“你没想过,万一你落榜了呢?”
“不会吧?不就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嘛,又不是没挤过。以前能赢,这次,应该也可以的。”她吃了一只馄饨,说道,“你说当今皇帝不知道这种举荐制的弊端吗?这么多年,世家权门借此结党营私,他不知道?”
宁九淡淡一笑:“他知道。可举荐制原本就是他定的,要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来要承认自己的错误,面子上过不去;二来得罪世家权门,这么些年,那些世家通过举荐制早已将自己的网织得密密实实,失去世家支持,他在朝中就会孤立无援,甚至寸步难行。所以,明知有错,也只能硬着头皮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