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游街时
车夫拉住了缰绳,扭头看向身后的宁九。
宁九跳下车,走到齐亦白面前,拱了拱手道:“齐道长,从京兆尹的大牢出来了?”
旁边有个小道童道:“师父,就是他,带着一个杂耍班子,冒用仙娥之名,已经好多天了。”
齐亦白质问道:“你为何要冒用仙娥之名,诓骗人到防疫院去?”
宁九笑道:“道长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仙娥之名,诓骗了人?”
小道童道:“你还不承认,我看见了你好几次,你和吴家班的人表演登仙索,请来了仙娥,然后那仙娥就让染了疫病之人到防疫院去。”
宁九道:“登仙索是吴家班的看家本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早在道长来之前,他们就表演过登仙索,整个大邺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是杂耍班子,演什么不演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童道:“你们请的仙娥是假的。”
初夏嘱咐过他,从今天起要和仙娥划清界限。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请的当然是假的,目的是为了引人注意,让更多的人知道防疫院能治好他们的病。但,你们请来的仙娥,就是真的了吗?你们就不是在诓骗百姓。我倒想问问道长,你们请来的仙娥说信她,就可免灾祸,如今这么疫病横行,仙娥可有对症良方?”
自从齐亦白出现后,这邺都就多了一个教会——自在教。道士接连不断被抓,仙娥却一直出现,后来疫病爆发,正好印证了不信仙娥会有灾祸的预言,大家对仙娥有了前所未有的信赖。自在教迅速扩大,短短一月,就有教众万余人。大家都以为只要信了仙娥,就可以不得病,却从没想过得病了,会不会有药方。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不需要药的,“信”就是药。
自在教能如此迅速扩大,靠的就是一个信字。如今有人当街质疑他们的仙娥有假,教众们当然不服。跟在齐亦白身后的信徒们挥舞的拳头,嚷嚷着要打死宁九这个污蔑神灵的家伙。
宁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大声道:“好,如果你们能在此时此地请出仙娥来,我任由你们打死,绝不还手。但若请不出来,就证明你们的仙娥也是假的。你们假冒神灵,诓骗百姓,自行跟我到府衙领罪,怎么样?”
教众们义愤填膺,嚷嚷着要齐亦白即刻把仙娥请出来,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尽快以死谢罪。
齐亦白心里却打鼓,他既然能和吴家班一起表演登仙索,那他一定知道其中机关。怕他一请仙娥,他就拆穿了他,反而不好下台。正欲找理由推脱。身边的道童嚷嚷道:“师父,咱们这就设道场,请仙娥,让他死的心服口服。”
宁九看着小道童说:“孩子,你师父怎敢在这儿请什么仙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假的。万一被我当众拆穿,以后再要骗人就难了。”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起哄道:“把仙娥请出来呗。这时候若退缩,岂不证明你们是骗人的?”
齐亦白感觉自己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一只鸭子,而底下的火有一半还是自己的信徒们点起来的。
宁九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在等着看一个笑话。连车上的沈檀也放下了遮面的衣袖,看着齐亦白。他一直听说什么请仙娥,仙娥是辰锦帝的侍女之类的话,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没见过。为了这事,朝中官员,邺都百姓,没少吃苦头。此时,他也来了兴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手肘撑在横栏上,挑衅道:“道士,请不来了是不是?要不你上我这儿来,我带着你在邺都转一圈,你只需拿着那个——”他下巴一点,指向宁九手里的喇叭,“说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就这一句话,每天跟着我转一圈,怎么样?”
两旁看热闹的人原没注意这马车,听沈檀这样说,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了这辆马车,将贴在横栏的布告看了一遍,有人甚至大声读出声来。
有人读完,说道:“这算什么惩罚,若这样的赌约都不接受,可见是骗人的。”
到了这一步,齐亦白已没了退路,他只能寄希望于宁九对于登仙索的机关还不熟练,自己能在他抓到破绽之前让仙娥现身,然后以最快速度消失。这戏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只要他比他快,他就能赢。
于是他答应下来,叫道童找了个空旷一些的地方,当街摆上了道场。
他在香案上点燃三柱香,身后信徒盘腿而坐,嘴里念念有词。
沈檀看他们这阵势,疑心他们要把他们那劳什子的经念完了才肯做法,这得等到猴年马月。他有些不耐烦:“喂,让你们请仙娥,你们念经干什么?”
宁九将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他知道,齐亦白就想拖延时间,等他们等得心不在焉,然后出手,来个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他无所谓,他有的就是耐心。
果然,齐亦白念了会儿经,看周围人一个个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突然起身,拂尘在空中乱舞,一阵烟雾飘来,那个自称侍女的人出现在天空。正当他挥袖,要把仙娥请走的时候,宁九突然纵身一跃,在烟雾之中拉住了一根极细的钢丝,轻轻一拽,那位仙娥跌落在地。
仙娥大吃一惊,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要逃。宁九已抢先堵住了她的去路,一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手伸向了她的脸庞。
齐亦白一看这般情景,拂尘一扫,直指宁九眼睛。
沈檀在旁看得惊心,大叫道:“小心!”
可宁九似乎并没把齐亦白放在眼里,伸向仙娥的那只手在她脸上一扯,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出现的竟然是一个男子的脸。人群发生一阵惊呼,齐亦白被这声音搅了心神,脚微微一顿,慢了半步,宁九就利用这半步,将那人推到身前。齐亦白想收手已经来不及,拂尘打在了“仙娥”脸上,半边脸如同被千根细丝勒过一样,密密麻麻,都是细细的血印子。
齐亦白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人的武功要高出自己许多。他急忙收了手,对一帮信徒说道:“咱们走!”
一群人灰溜溜地往街的另一边走去。
沈檀在后面叫嚣:“怎么就走了?明天可记得要来啊,我带着你在邺都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