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章 东风志
戚星衍缓缓起身,边上的长志急忙上前搀住他。戚星衍推开他,声泪俱下道:“儿子两年六个月二十八天没见到父皇母后,想着这次进邺都,下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所以把这近些年儿子觉得有趣的东西都带了进来,想让父皇和母后也瞧瞧,以后父皇母后见到那些玩意,就像见到了儿子。东西多了些,多带了些人。没想到就被别有用心之人造出这等谣言。别人也就算了,自己兄弟,一见面,就拿这些谣言当真事讲,儿子,儿子实在伤心哪!”
说着,他磕下头去,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戚苍禾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还哭起来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贼喊捉贼?
“你的马车大如房屋,整整三匹马才能拉得动,这可是事实?父皇出行,也只是偶坐四乘马车,你一个小小藩王,就敢坐三乘座驾,你不认罪受罚,还好意思在这里哭?”戚苍禾一鼓作气道,“还有随行人员,侍卫丫鬟,不下两百余人。这一路浩浩荡荡,劳民伤财,这又是否是事实?临到邺都,你突然闹起了肚子。据我所知,你的吃食可都是你从稽云带来的厨子亲手做的,他们都跟你多年,忠心耿耿,怎会在你的饭菜里下药?我看分明是你怕到邺都,父皇追究你越矩之举,故意上演的苦肉计!”
戚星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戚垚:“六弟说得对,我的厨子跟了我多年,忠心耿耿,怎会在我的饭食里下药?儿子也想不通。”
戚苍禾道:“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这就是你自己指使手下人所为。若别人下药,又怎会给你下这种不痛不痒的泻药,直接下毒药,岂不是干脆?”
“放肆!”戚垚一下子怒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他似乎一下子想到自己。他也曾这样虎视眈眈盯着这张龙椅,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坐上去,才配坐上去。为了坐上去,他领兵造反,打了两年,终于如愿以偿。可后来,他的儿子越来越多,他发现他们也开始盯着自己的龙椅,他们也一个个认为自己能坐上去,也只有自己配坐上去。这就是一个轮回。
他开始颤抖,抓着椅子的龙头扶手,不停地咳嗽着。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这个位置还能坐多久?
戚星衍和戚苍禾见他这个样子,双双跪倒在地。
皇后上前,替他轻轻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看着戚星衍和戚苍禾责怪道:“刚刚回来,就不能让你们父皇省点心?忙完了前朝的事情还不够,还得让他为了家里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操心,这就是你们的孝心?”
皇家无小事,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牵一发动全身,说不定就是关乎天下存亡的大事。戚星衍确实越矩了,这要认真追究起来来,就是大事。可皇后一句话,把它说成了家事,摆明了要护犊子。
戚苍禾再笨都知道,这其实就是戚垚的意思。他人还没到邺都,参他的折子就到了龙案上,那么多折子,他不信他的皇帝老爹看不到。可自从见了戚星衍,他愣是一句没提,这就很明显了,他不想追究。
偏偏戚苍禾不信邪,非要提这个茬,结果半点好处没捞着,害得戚垚动了气,被按上了一个不孝的罪名。
他有些沮丧,都是嫔妃所生,论起来,他的母亲还是四妃之一的贤妃,比戚星衍那位短命的母妃不知要尊贵多少?可遍遍他占了福星的名号,两人待遇整个一颠倒。
“苍禾,你先下去。”戚垚平复了情绪,“星衍,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戚苍禾不想就这样离去,有什么话要背着他说的。可皇帝已然发了话,他不好违抗,只得磕头告退。
等戚苍禾走远,戚垚指了指戚星衍刚刚坐的凳子:“先坐下吧。”
“是。”
长志上前扶起戚星衍,重新坐回了凳子。
戚垚问道:“谁下的药,查出来了吗?”
戚星衍道:“没人下药,是儿子自己吃了脏东西。”
戚垚冷笑道:“自己吃了脏东西,一行百余人都吃坏了肚子?”
戚星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运气不好。”
戚垚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些许赞许之色:“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坏了兄弟间的感情,这是好的。但有时候,太过懦弱了,会被人觉得好欺负。”
“父皇多虑了,哪有兄弟会跟儿子开这样的玩笑?六弟刚刚说的话没错,真要和儿子有仇怨,下毒药还干脆些,下泻药,能达到什么目的呢?”戚星衍淡淡说着,“怕是儿子此次出行太过招摇过市,有人心里不忿,想给儿子一些教训。儿子也知道错了,还请父皇责罚。”
戚垚看着这个儿子,他在他身边长到十六岁,成亲就藩,他却始终看不透他。别的儿子站在面前,野心欲望展露无疑,可只有他,好像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个逍遥王爷。
逍遥王爷?他也在皇家长大,真要做一个逍遥王爷,哪有那么容易的?
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他绝对不是一个碌碌无能的人。去年虎儿镇发大水,要不是他应对得当,事情怕不能这样平稳过去。
稽云的这个郡守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是清楚的。这些年,他才是稽云真正的主人。他把那地治理得有声有色,却把自己的名声弄得一地狼藉。实在叫人看不懂。他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欲擒故纵?
戚垚叹了口气道:“你这次做得确实过了,不罚你,难堵悠悠之口。这样吧,罚你半年俸禄,闭门思过本月。”
“谢父皇。”戚星衍起身谢恩。
门外有太监通报,太医来候诊。
皇后让戚星衍先退下,戚垚却摆了摆手,道:“正好,让太医也替你瞧瞧。我看你这样子,不像只是吃坏了肚子。”
戚星衍再次谢了恩。等太医进来,给戚垚把了脉,开了药方。他跟着太医到了别间,趁着太医把脉之迹,以儿子的身份问了戚垚的病情。
太医含糊其辞,不过说些操劳过度,需精心调养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