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苦争春
中午阳光灿烂,初夏坐在窝棚里,没有一丝风。她将中间的小窗支棱起来一条缝,搬了张摇椅放在牡丹花间,拿了本书翻看着。
仿佛置身于一间阳光房中,周身暖洋洋的,没看到几页,瞌睡虫爬了上来,脑袋混混,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看看这时的太阳,应该已经过了饭点了。这个宁九,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说好了,让他回去休息好了,然后来替换她,他倒好,人影都找不着了。心里埋怨着,一手强撑开眼皮,又看了几行书,终究支撑不住,睡着了。
宁九掀开帘子走进来,初夏已经香梦沉酣,手中书落在了地上,阳光铺撒了一身,四周牡丹围绕,早上走的时候分明还没半点动静,此时竟然有几株已有了小小花苞。
宁九看到那些小花苞,心头一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看她就这么睡着,不觉轻轻摇了摇头,这里虽然暖和,毕竟是冬日。脱下外袍,盖在了她身上。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边上,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的,这么近,却又这么远!
初夏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草地,这里春暖花开,阳光普照。她躺在草地上,闻着花香,睡着了。有阵阵凉风吹来,身体隐隐感觉到了寒意,她抱紧了自己。这时候,有人脱下了外袍,披在了她身上。她微微睁眼,阳光下,染一身七彩光芒,瞧不真切。可她知道,那人就是宁九。她突然不想醒过来,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恒,就这样一直睡着,多好!
直到不得不睁眼,果真看到宁九就坐在自己身边,手里捧着自己刚刚看的那本书,正看得入神。
“什么时候回来的?”初夏坐起身,声音里有几分嗔怪。
“回来有一会儿了,见你睡着了,不敢叫醒你。”他合上书,眼睛里满是温柔,“你看,有几盆牡丹已经长出了花苞。公子,你真厉害!”
初夏看了眼长出花苞的牡丹,面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色,反而板着脸,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宁九说:“我和戚星衍出去了。”
“你和他出去干什么?这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有七个心眼,少跟他打交道为妙。”她嘱咐着,随即又问道,“他没问难你吧?”
宁九想到刚刚在靶场上他故意给他的难堪,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如今咱们住在他的府中,如何能不打交道?”
初夏叹了口气:“是啊,如今这情形,想不和他有过多牵扯,简直是痴人说梦啊!你跟他去做什么了?”
宁九说:“看他断案。”
这有点让初夏出乎意料,看他平时没个正形,他去断案,要弄出多少冤假错案出来?
“他还会断案?”
宁九就把戚星衍制定的箭审法令说了一遍,又把他今天断的几个案子,捡有趣的说了几件。
初夏立刻想到了“习射令”,说道:“我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地方郡守,所辖之地是个边防要地,常年和邻国发生军事冲突。此郡守就发布了一项习射令,和戚星衍的这个箭审一样,都以射箭来决断讼案的曲折。此令颁布后,百姓日夜练习射箭。后来与邻国作战,由于此地百姓官兵个个射技精湛,大败邻国。而此郡守也因此得到国君赏识,任用为相。”
宁九若有所思:“所以这箭审看似胡闹,实则为计深远。”
初夏说:“起先我也想不通,当今皇帝为何会让自己最得宠的儿子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来做个藩王。前些日子,看到一张地图,才知道稽云这地方实在有趣。东邻庆国,西靠卢国,北面还有个古源虎视眈眈。看着前有狼后有虎,可稽云一旦被庆国攻下,卢国就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而卢国拿下稽云,沽源肯定不乐意。皇帝将这么一块地方给自己儿子,会是只想他当个逍遥王爷?”
宁九捧着手里的书,手指不停摸索着书页,来来回回。
初夏见他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不像在看书,轻轻拍了拍他,问道:“想什么呢?”
他装作若无其事,“公子博闻强识,真是出将入相之才。”
“少拍马屁!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不知道?不过是瞎说一通。而且,这等国家大事,也轮不着我们操心,管那些干什么呢?”她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赚钱,找到宫鼎辰,看看他们之间到底该何去何从。
宁九道:“天下是万民之天下,公子怎么能说国家大事与你不干呢?”
初夏眼珠一转,想他自小读圣贤书长大,自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以往经验,和他辩论,她肯定是辩不过的。何况她一个穿越的,和他一个土著,观念本就天差地别,没法辩。于是马上道歉:“我错了!”
“不,是我错了。”他突然万分沮丧,“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呢?自己都做不好。”
初夏觉得这话没来由,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宁九看着她,露出凄苦的笑容说:“你说得对,天下虽然是万民之天下,可有些事我们管得,有些事却管不得,想管也管不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了立场和身份,多么正当的理由,都名不正言不顺。”
初夏望着那凄楚的脸,心里竟然升起一股酸楚,她能看到他强壮淡定的神情背后的苦涩,虽然想不通是为了什么,但感觉那应该是个无法言说的苦痛。
兴许是屡试不第,郁郁不得志?
想到袁固说的,本朝实行的是推荐制。也许,他和袁固一样,空有一腔抱负,苦于没有人脉,不得施展吧?
这么一想,初夏就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她仿佛知道了宁九为什么一定要来给戚星衍修这个园子,搭上睿王这条线,让他推荐自己去邺都参加科举,从而大鹏展翅,治国安邦。
没错,一定是这样。
男子汉大丈夫,为自己谋个前程,无可厚非。可他为什么不和自己明说,还要打着找玉莲,查熬因的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