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照名牌

    路上，一些灾民都往县城方向而去。何初夏打听了一下，都说县城没有被淹，官府已经搭了粥棚开始救济灾民。

    何初夏谢过夏家三人，背起发面馒头，准备也跟着去县城。

    柳香说道：“我们也去县城，既然同路，不如搭个伴。”

    夏启和夏周也点了点头。

    何初夏求之不得，五人结伴而行。

    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路上相互扶持。除了柳香，三人轮流背着发面馒头，半道上遇到一个推着板车的，好心将车挪开了一半，让发面馒头躺了上去。就这样走了整整两天一夜，终于来到了县城。

    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若不是城门口的灾民，谁能想到三天前百里外经受的滔天灾难？

    城门外，两个府吏各领着两个官兵守在城门口，对进城百姓一一查验身份。城墙上贴着一张缉拿陈若鱼的海捕文书，画像和虎儿镇上的一摸一样，画师发挥了他最大的想象力。

    何初夏没想到进城还需要验明身份，一颗心不觉突突。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不幸中的万幸，宁煜的照名牌和虎符还在，还有那唯一一块碎银子，也没丢。她暗暗在心中拜了拜：宁兄，万不得已，借你身份一用，还请勿怪。

    他们一行五人，先过去的是夏启夫妇和他们的兄弟夏周。三人在逃离家园时虽然慌乱，但还是有时间带出了一些财物和照名牌。府吏粗略一看三人的照名牌，发了一张过关文书给他们，说道：“这是你们灾民身份的证明，一定要带在身上，不然不可随意出入城门。”

    三人忙点头应了。

    轮到何初夏，递上宁煜的照名牌，府吏看了一眼，犹豫了：“你是高阳县的，怎么会来这儿？”

    何初夏忙解释道：“家里陡生变故，来虎儿镇投奔亲戚，谁知亲戚没找到，却遇上了发大水。幸得夏大哥一家相救，逃过一劫。”

    夏家一家人在一旁连连点头，在旁边说道：“是的，是的。”

    府吏听了，拿起过关文书，签了字，正要递给何初夏，又看到她边上的板车以及板车上躺着的人。

    “车上的是你何人？”

    何初夏说道：“是我兄长。”

    “可有照名牌？”

    逃上岸之后，何初夏见发面馒头俨然已经在鬼门关打转，生怕他一冲动又迈进鬼门关，已经采取了自己能想到一切急救措施。向夏启借了一套干衣服给他换上，她确定他身上是没有照名牌的。但还是装模作样在他身上找了找，随后说道：“回老爷，我们兄弟在大水中泡了一天一夜，我兄长的照名牌被大水冲走了。”

    府吏为难道：“各州府正在捉拿放火要犯，州府早已下达文书，为防贼人趁机作乱，灾民进城必须验明照名牌。没有照名牌，一律不许进城。”

    何初夏心道：看着严谨，其实全然没用。这照名牌一没照片，二没识别码，谁都可以冒名顶替，根本多此一举。

    夏周看了一眼墙上的海捕文书，说道：“这上面明明是一个女子，我这二位兄弟都是男儿身啊。况且他二人确实是我们在水中所救。大人若去过虎儿镇就知道，如此巨浪滔天的洪水，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还顾得上什么照名牌啊！还请大老爷行个方便，让这二位兄弟过去吧。”

    何初夏哀求道：“老爷，我这兄长已经奄奄一息，再不赶紧救治，怕小命难保。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老爷行个方便。”

    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唯一的碎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了府吏手中。

    府吏微微扭头，眼睛瞟向身旁的官兵，见那两官兵并没有注意，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兄长叫什么？”

    仓促之间何初夏来不及细想，随口说道：“宁九。”

    府吏眉头一皱：“你们真是兄弟？为何你的名字颇为文雅，你兄长的名字却这般通俗？”

    思虑不周啊！何初夏硬着头皮道：“名字是爹娘起的，我也不知道爹娘当时如何想的。大概第一次生孩子，没什么经验，随便叫了名字。”

    府吏被她的话逗笑了，给了她两张文书，又嘱咐了两句，放他们进去了。

    一进城，就听见有人喊，城南的龙迎寺正在本寺门口舍粥赈灾。何初夏一行跟着人群，向龙迎寺跑去。

    龙迎寺门口宽阔的广场上挤满了灾民，他们让柳香看着发面馒头，何初夏和夏家兄弟挤进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一人得了一碗粥一块饼。

    夏启舍不得喝，看着妻子鼓鼓的肚子，把自己那碗给了柳香。柳香不接，他们逃出家时虽然带了一些财物，但并没有吃食。丈夫这么大块头，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如何吃得消？夫妻俩你推我让，眼看那薄薄一碗粥就要晃出来，夏周忍不住说道：“哥哥嫂嫂，你们也不别推来让去了，依我看嫂嫂要吃，哥哥也要吃。往后日子还长着，嫂嫂还指望着哥哥，你身体要弄垮了，叫嫂嫂怎么办？”

    柳香在一旁不住点头：“二叔说得对，只有你健壮了，我们和肚子里的孩子才有指望啊。”

    夏启没再说什么，默默把粥喝了。那块饼却悄悄放进了包袱之中。

    何初夏撕了一小半饼给了柳香，柳香起先也不要，何初夏指着她腹中胎儿说：“我不是给你的，是给你肚子里这个宝宝的。这一路上跟着我们一路颠簸，实在也辛苦他了。”

    柳香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觉流下泪来。真是老天保佑，这一路走来，水里泥里，孩子还是好好的。天知道，多少次她都觉得要一尸两命了。想想那些瞬间，至今心有余悸。

    想到这些，觉得自己实在愧对腹中孩儿，还没出生就让他吃了这许多苦头。

    她道了谢，接过了何初夏那小半张饼。

    何初夏将发面馒头扶起来，自己坐在他身后，让他的头斜靠在自己一只肩膀上。舀了小半勺粥送到他嘴边。

    夏周看她喂得艰难，过来扶住发面馒头：“我来扶着他，你喂他。”

    何初夏转到发面馒头面前，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围在他脖子上，一小勺一小勺，把整完粥都喂给了发面馒头。

    柳香在一旁松了口气，“能喝下一碗粥，肯定会好过来的。”

    夏启也说：“宁兄弟这一路如此悉心照料，若不叫他赶快好起来，可就太没天理了。”

    夏周说：“你兄长有你这样一个弟弟，可真有福气。”

    何初夏轻轻一笑，其实在她心里觉得遇上发面馒头倒是她的福气。在一片汪洋之中，周围没有一件活物，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了。在这样的时候，发面馒头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活着，那种喜悦和感动，不是任何言语能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