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1章
温玉在一个满是岩柱的溶洞内醒来,仅有斜上方的狭窄缝隙放出微弱的光。
滴答、滴答……
冰凉的水滴滴落在脸上,滑过鼻梁,靠近眼眶,温玉艰难的抬手去擦。潮湿的衣服仿佛长在温玉的身体上,轻轻一抬手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口。
温玉痛得直抽气。
指甲盖里是血和着泥,食指骨节隐约露出森森白骨。触碰到皱成一团的脸,将那几滴雨水擦去,皮肤没有因此获救,反而变得更粘腻,像有什么粘液在脸上铺开。
是血啊……
温玉这才看清自己身上的月白轻纱已被鲜血染成赫赤色,不规则的血块宛如一幅血流成河的山水画,触目惊心。
脸上痒痒的,她想用衣袖把脸上的污渍擦干净,却再也使不上力,手臂无力垂下。
手和脚不听使唤,温玉缓慢而痛苦的翻了个身,使自己平躺在泥泞的地上,不至于像个不被爱惜的洋娃娃,四肢乱飞。
耳边滴答声不止,水滴顺着钟乳石柱滑落,溅在地上。温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了。她张开嘴巴,却再也没有液体往这边落下。
该不会才刚穿进来,就被渴死吧?
温玉认命地闭上眼睛。
她本应该死于车祸,却在意识消失前绑定了一个系统,得以穿进书中延续生命,系统告诉她,要想活下去,就要拯救心魔缠身的反派,避免他死在男女主手中。
这本是一本甜宠文,前期女追男,中期男主真香,眼看着就要步入甜蜜美满的大结局,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大魔头,网罗天下魔修,先血洗了四大宗门之一的东白宗,又占据北境,成为天玄大陆上不容忽视的新兴势力。
众所周知,男女主大多数代表正义的一方,温玉要保证反派不被男女主杀掉,就只能感化反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难度与拯救世界有什么区别呢?
穿书前温玉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大学生,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突然让她去拯救世界,她实在有心无力,敬谢不敏。
她向系统表达了强烈的抗议之情。
系统沉默了一秒,机械冷漠的声音在温玉脑海中传来:【您的抗议已收到,即将启动宿主更换程序。】
温玉大惊,她竟然不是唯一的选择?
还没呼吸够新鲜空气的温玉立刻讪笑道:“别急、别急!任何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嘛。”
温玉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即使撞大运赶上穿书、我却依然不是特别的”这个设定,乖巧地闭上眼睛被传送到了这里。
身体原主人的名字与温玉相同,在书中的身份是反派季临的师父。
季临年少失孤,命途多舛,机缘进入东白宗,被原主选为亲传弟子。东百宗虽是大宗门,但风气不好,弟子间拉帮结派趋炎附势,季临无权无实,又内向沉默,自然成了众人的欺负对象。原主虽收他为徒,但一心修炼,希望在功法大成后获得本书男主须无尘另眼相待,仅三言两语点拨过季临几句。
就是这几句使原主成为了季临心中的白月光,血洗东百宗后将原主抓回北境,原主心悦须无尘自然不从,多次出逃惹怒季临,所以温玉穿来的时候才在这种地方……
温玉双眸紧闭,躺在地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却不停的在谩骂系统故意给她增加任务难度。
以温玉这么多年浸淫绿江小说的经验来看,人家穿书拯救反派,一般是穿到反派小时候,然后顺理成章的关心反派、爱护反派、拥抱反派……让他觉得全世界只有女主是唯一,只有女主是特别的。但到了温玉这儿,就直接穿到反派修为大成后,梁子已经结下了,中间隔着血海深仇,温玉还怎么用爱与和平去感化反派?
温玉可算明白了,这任务不管接或不接,系统都只有一个目的,它就是想要她死!
骂骂咧咧好一阵,温玉把她所能想到的脏话都骂出来,直到她骂累了自动停下,系统一个字都没给她回应。
阴暗潮湿的溶洞内,巨大的石柱像一个个黑压压的守卫,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无声地注视着温玉。耳畔从虚空中传来的滴水声,宛如一道道催命符,提醒着温玉正在流逝的生命。
她不知道上次季临是何时走的,也不知道季临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她只能一望无际的等下去,在清醒与昏睡中。
不知过了多久,温玉再一次醒来,连上空那条微弱的光也没有,黑暗在溶洞中膨胀,寂寞与恐惧爬上干涸的伤口,啃噬裸露的森森白骨。
温玉张了张嘴,想要发出一些属于人类的声音,喉咙仿佛被刺入无数细小的尖刺,一用力就火辣辣的疼。
还是睡觉吧。
温玉苦笑着想。她从未觉得睡觉如此痛苦过,她前世常挂在嘴边的愿望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雇佣一个人帮她上厕所,因为床到卫生间的距离在温玉看来温玉与天堑没有什么区别。对于一个没什么追求的大学生来说,床是她最后的归宿。
现在这个愿望四舍五入算实现了,她只能躺在这儿,天为被子,地为席,温玉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想要活下去,健康的活下去。
胡思乱想间,死寂的溶洞中忽然传来一阵非常轻的脚步声,跟着水滴的节奏,隐藏在水滴声后。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随着来人的靠近,脚步声越来越大,温玉才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那人停在不远处,温玉竭力睁开疲惫的双眼,忍痛用力,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支起,却只堪堪翻了个身,就重重摔在地上。
黑暗之中,温玉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觉得他身形消瘦。
啪的一声,来人打了个响指,顷刻间溶洞内千万盏烛台一起亮起,灼热的光线刺得毫无防备的温玉眼睛生疼,她趴在地上,半撑着身子,双眼紧闭。
下巴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挑起,对方好整以暇地把玩了一阵,温玉听见一道颇有些失望的声音,“今天怎么不继续骂我了?”
温玉微微喘着气,没想好如何对答,下巴突然一紧,又听季临苦恼道:“师父只有在骂我的时候才会和我说这么多话。”
温玉略略张开嘴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季临打断。
“如果师父不骂我,那不如……”声音里笑意浮现,温玉却只觉得冰寒,她的视力在季临尾音落下的那一刻彻底恢复,对视的一瞬,脑子里一片空白。
濯玉似地眼珠子里有流光闪动,摄人心魂的光芒下,是从未隐藏的邪魅狂狷。清垢无尘的容貌,因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显得妖气肆意。
红而薄的嘴唇一开一合,温玉听见他轻柔飘渺的声音:“做成傀儡永远陪着我。”
如坠冰窖。
温玉的失神并没有引起季临的注意,他放开温玉的下巴,食指沿下颚一路下滑,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划过温玉的脖颈。微凉的触感使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自在的想后退,脖颈却猛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钳住。
“为什么不说话?”
手指逐渐缩紧,季临的勾人的眼睛专注而认真,好像真的在苦恼为什么温玉不和他说话。
这个疯子!他哪里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温玉不经怀疑自己拿的真的是白月光剧本吗?确定不是仇人剧本?
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温玉呼吸急促,剧烈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也顾不上什么痛不痛,满是污渍和伤痕的手与季临羊脂玉一般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力量悬殊,却也努力拉扯着季临。
“放、放开我。”
气若游丝的声音让季临更加兴奋,通红的眼底翻涌着疯狂,他的手掐得更紧,对温玉说的话置若罔闻,她的痛苦让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畅快。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对你难道不够好吗?”玻璃似地眼珠子近乎凸出来,一声声质问回荡在空旷的溶洞中。
如玉般光滑的手臂青筋暴起,温玉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吐在季临的手腕间,鲜血与苍白得无可救药的皮肤,就像染上血的荼蘼花,美得凋零,美得残忍。
大脑缺氧太久,连思绪都缓慢下来,温玉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季临眼前一亮,开心地附耳过去。
“我……”
温玉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胸口堆积的淤血再次涌上喉头,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温玉奄奄一息,痛苦地闭上双眼。
“说啊!”
季临着急推搡温玉,却发现温玉的身子宛如一棵随风飘摇地枯草,全靠他的支撑才能直起来。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季临慌忙去探温玉的鼻息。
“不行、不行,你不能死!”撕心裂肺的吼叫换不来温玉的一声回应,仓惶爬上季临的脸庞,他像一只刚失去母亲的小鹿,“我错了我错了,师父,你醒醒啊,醒醒,我再也不敢了……”
“只要你醒,我就放你离开!”
“醒醒……醒醒……别离开我好不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