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双手紧紧禁锢颜蕴的肩膀,她吃痛却没有挣扎,像是被人珍视、被人爱着,从心底生出一股安全感。
“颜蕴,你还想再离开一次吗?”
声音中带着苦涩,眼中蕴含的复杂情绪深深刺痛了颜蕴。
“不是!”颜蕴来不及细想,慌忙反驳,“我……我……”
失去经济来源在她心里就是失去了一切,她怎么有资格去找江裴?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江裴在她心中无疑是最好的人,天上地下,再找不出一个比江裴好更的,她为江裴的优秀而怯步,生怕配不上他,更怕被拒绝。
江裴的质问像柄刀,剥开颜蕴的内心,手臂无力下垂,红了眼眶。
她接近江裴的目的不纯,可江裴这个人仿佛有魔力,颜蕴没办法不喜欢一推开门铺面而来的花香,没办法不喜欢阳台上随风飞舞的白衬衫,没办法不喜欢一睁眼就热气腾腾的早餐,没办法不喜欢携带者一整个春光的江裴。
她甚至希望自己的习惯、性格真的像她假装出来的那个人,她愿意永远听江裴念那些她听不懂的现代诗,永远点一盏灯等江裴回来。
端倪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三年前的一天,江裴外出拍戏,一个月没回来。中午颜蕴点了一顿红油冒菜,大快朵颐,然后开始整理放纵了一个月的房间,做了一桌子江裴爱吃的菜,满心欢喜的等他回来。
没有等来久违的拥抱,反而等来了一个疲惫的身影,与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颜蕴只当他太累,他知道江裴不爱说话,累的时候更甚,什么都没问。
为他脱了外套,让他先吃饭,自己去放洗澡水。离开时江裴抓住她的手腕,颜蕴看过去,他又若无其事的松开。
背影像一朵被雨水打蔫了的玫瑰花,湿漉漉的,散落一地暗红的花瓣。
颜蕴想去抱一抱他。
让江裴独处,可能比安慰他有效。在颜蕴的观察中,江裴就是一个不喜欢人群、不喜欢说话、喜爱独处的人,颜蕴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有半点不舒适。
眼神暗了暗,放轻脚步,离开餐厅。
那天晚上,江裴很晚才睡着,颜蕴却一夜未合眼。床头柜反扣着一本书,江裴睡前看着一页看了很久。
暗淡的夜灯下,睡梦中的江裴眉头紧缩,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生。她轻轻拿起书。
“所有黑暗无门。
重重拐角出没
总把我引向这条街
没人等我,没人跟我,
我追赶一个人,
他跌倒
又爬起来,
看见我说:没人。”
此后一连数月,他长期在外不回家,发微信要隔很多个小时后才回复,打电话没聊两句就会挂掉。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注意力也完全不在颜蕴身上,时常发呆,看向颜蕴时眼底透着浓浓的疲惫……
即使装得再像,她终究不是他理想的人,走不进他的内心,理解不了他的痛苦。
完美女友总是善解人意,颜蕴作为江裴女朋友最后一次迁就他,就是先提出了分手,也不完全是遂了他的意,人应该给自己留些自尊,即使会因这点可怜的自尊看起来更可悲。
无力垂下的手拽住江裴的衣摆,手心沁出的冷汗染在昂贵的搞定西装上,颜蕴低着头,江裴只能看见浓密卷翘的睫毛,宛如鸦羽一般。
他听见她说:“我……害怕。”
“害怕什么?”
额头抵在江裴的肩上,她好像从中汲取了勇气,“怕你不喜欢我。”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江裴循循善诱,双手用力,强迫她看着自己。
颜蕴躲了一下,故意不看他,江裴只得低下头,二人额头抵着额头,无处可避。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颜蕴忽然有些生气,“你来找我干嘛?去找周时温啊!”
平常决计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太酸,太明显,她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好像被别人发现真实的想法有多丢人似的。
江裴被她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笑,颜蕴有些恼,挣扎着不让他抱,却被更强的力量固定住,不让她逃。下一秒,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轻柔得像一根羽毛落在湖面。
颜蕴睫毛颤了颤,江裴在她耳边低声说:“还觉得我不喜欢你吗?”离开时轻咬在她的耳廓上,不疼,却让颜蕴的耳尖红似樱桃。
“你干嘛呀?”发出来的声音是颜蕴从未预料到的软,愣谁也听不出恼意,只觉得她在撒娇。
回答她的是又一个吻,落在纤细的鼻梁上,然后是精致的鼻尖。颜蕴的脊梁骨随着他的吻一路发麻,心底痒痒的,手不自觉攀上江裴的后背。
“可以吗?”
隔着几毫米的距离,二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旷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他们心跳如雷。
颜蕴身子前倾,在吻上去的前一秒还在想,有什么好问的,又不是没亲过……
久别重逢的吻让两人心中都升起异样的情绪,唇瓣的摩擦缓解不了心中旖旎,由浅入深,不知是谁先张了口,舌尖的纠缠让人不经想要更多……
更多……
房间里的气氛太暧昧,连空气都变得缱绻、稀薄。
一吻结束,颜蕴软倒在江裴的怀中,脸红的能滴血,二人微微喘着气。
怀中柔软滚烫的身体让江裴有了实感,这一刻他才惊觉颜蕴真的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现在,”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沙哑,让人不自觉沉迷,“可以和我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吗?”
颜蕴头埋在江裴颈间装死,直到江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才不得不抬起头来,“我不想演戏了。”
这几个字像一条滑腻的泥鳅,飞快从她嘴边掠过,然后迅速把头埋会江裴颈间。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小兔子,江裴忍不住揉了揉。
没有听见嘲讽、反对的话,颜蕴抬起头,语气弱弱地说:“你不骂我?”
年近三十,一事无成,还想换个全新地行业重新开始,面临着赔付巨额违约金的风险,幼稚、任性、没有规划,颜蕴不用想都知道别人会怎么说。
江裴没有。他只是抱住颜蕴。
“做什么都好,只要你在我身边。”
今日的风格外喧嚣,树叶沙沙的响,成群的鸟儿在林间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阳台上的花又落了一片花瓣,泥土里的蚯蚓在窃窃私语。
一周后。
去发布会的路上,颜蕴打开手机,干起了以前干过无数次的事,在搜索框里搜自己。
出乎预料,虽然还有几个“正义感”爆棚的路人在带节奏,那些首先发难的营销号都集体删除了颜蕴的黑料,并在微博上公开像颜蕴道歉。
与此同时,卢川的电话打进来。
“没想到啊颜蕴,”卢川嘲讽道,“丢了一个盛澜,又攀上一个江裴,公司也没冤枉你啊?”
“冤没枉冤枉你自己心里有数。”
“听说你要开发布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好好掂量掂量,否则,”他冷笑一声,“即使有江裴护着你,你在娱乐圈也寸步难行!”
“哟,搞了半天原来是来求人的呀?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久,连求人的态度都没学会,失败呀。”
接着不等卢川回答,就干净利索地挂了电话,并顺手拉黑了他。
江裴最近很忙,在外地拍戏赶进度,陪颜蕴开发布会的,是江裴的经纪人,安娜。
安娜虽然看不上颜蕴当初为了前途抛弃江裴,但见她铁了心要退出娱乐圈,还是不忍动容,“真的要退出?”
颜蕴受宠若惊,还以为这个见了她就没好脸色的金牌经纪人工作之外绝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
点了点头,“嗯。”
安娜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脸看出一朵花来,看得颜蕴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忽然叹了口气,“就你这张脸,离开娱乐圈太可惜了。”
“难怪江裴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你。”
得意的表情还没露出来就消失,颜蕴忍不住问:“当时……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知道江裴的身世吗?”
颜蕴摇摇头。
她家境不好,与人交谈从不愿主动提起这些,若是有人无意间问到,就胡说八道搪塞过去。她瞧着江裴穿的虽不是什么大牌,但胜在简单干净,谈吐气质又皆是不凡,就猜他出身一个美满的小康家庭。
“他在孤儿院长大的,”安娜说,“你们分手那年,把江裴养大、供他念书的老院长得癌症去世了。”
颜蕴没有接话,安娜继续说:“他为了给老院长筹医药费,也不挑剔,什么戏都接,什么酒席都去,就为了多演一点,多赚点钱。”说到这儿安娜笑了一下,“前几个月有粉丝发现他在那一年拍的戏特多,还来微博底下哀嚎,希望他重拾当年的事业心。”
颜蕴笑不出来。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猜到了,老院长没活下来,女朋友也没留住。”
两个人的故事,一个人感受只是故事的一半,而今天,她终于听到了故事的另一半。她以为江裴发现了二人的不合适,厌倦了鸡同鸭讲的生活,却从没有想过,她自以为是的了解,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那晚江裴拉住她的手,她本有机会留下倾听一切,但她选择转身离开。
这一转身就是四年。
他们开始的方式是错误,以至于后来的一切都不在正轨,想要靠近的两颗心,因为隔阂、胆小越走越远。
索性还不算太晚,江裴站在原地,颜蕴回头来找他。
她忽然不想去发布会了,她想去找江裴。
安娜目瞪口呆听着她的决定,半响,不可置信的声音回荡在车厢:“你说什么?!”
“求你了安娜姐,”颜蕴恳求道,“你代替我出席发布会吧,我想去找他。”
……
发布会如期举行,主角迟迟不登场,在场的记者们低声交谈,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接着一道身影走了上来,在中间站定。这道身影的主人虽然不常见,但娱乐圈的记者们并不陌生……
发布会结束,颜蕴乘坐的飞机也平稳降落在机场的跑道上。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下戏的江裴忽然看见披着霞光的身影缓缓朝他走来。
“江老师、江老师。”
他愣在原地,对身边唤他的工作人员视而不见。光落在她脸上,他看清了那道身影,周身的嘈杂退却,眼中只剩下颜蕴。
她终将向他走来,带着失落的那四年,带着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