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岁华
闻言，祁奉长睫不自觉轻颤，眸中若有所思。他自晨时离开便没回来过，听这意思，她一直在等他？
不知为何，明明知晓她不怀好意，心中还是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着实奇怪，奇怪到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身后土墙渗着冷意，贴在身上，让祁奉心中几分不安稳平息些许，他手撑在身后，将背脊与墙壁隔开，大着胆子直视面前之人。
黑衣少女负手握剑，身后是昏黄落日，金黄光晕照耀下，少女面庞被笼上浅浅一层光晕，泛着几分暖意，与周身清冷气质交映，如九天神明般，无暇圣洁。
让祁奉心中更加不安稳。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少女周身冷意更甚，阴沉沉冷哼一声。
祁奉立马低头，沉下眼睫不再看她。不想却得到一声更大的气音。
“你这小弟子，没礼数便算了，明明是你让我空等好长时间，竟连句话都不说。”她好像格外生气，语调发颤，将冷硬的音色软化，透出几分可爱。
祁奉不自觉再次抬头，平时上挑的狐狸眼因剑气寒意逼迫，眼角半垂，透着几分可怜。清瘦身板碍于剑气禁锢，无法有大动作，只好双手抱拳，向她行了个礼：“请小师叔安。”算是回应她口中的没礼数。
侯珂喉头一哽，不由更气。可看着他发颤的肩头，只好偃旗息鼓，沉着脸将剑气撤下：“这件事便算了，你的剑呢？把剑拿出来吧。”
没了剑气禁锢，祁奉立马从墙上掉落。他双脚离地不远，按理应该正常落地，但冻了一天的双腿实在僵硬，站立不稳，竟是直接摔到地面，瞧上去着实滑稽，还有些傻。
侯珂不是会嘲笑人的性子，故不作声，双臂抱剑在前，姿态孤高冷傲，默默看着他动作。祁奉也没有不好意思，约摸缓过来后，伸手扶着墙边，慢慢撑起身。
见人总算有个正行，侯珂轻咳一声，手指敲着剑柄，无声提醒。
这是要对剑了。
祁奉会意，却没有立刻动身拿剑，犹豫般愣在原地，眼中挣扎不定，似乎是不想对剑，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番举动让侯珂下意识认为他怂了，握剑的力道加大，更加没好气道：“是不是不行？”不敢对剑就算了，犹犹豫豫作甚！
闻言，祁奉生气般瞪她一眼，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什么也没说。转而走到墙角柴火堆旁，挑挑拣拣一番，缓缓从中拿起一根长度适中的木棍。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他没剑。
宗门大比那天的剑是他从武器堂花了三块下品灵石租的，用完就还了回去，那三块下品灵石还是他全部的积蓄。
侯珂见他去柴火堆旁还以为他把剑藏在柴火底下，没等她生气他竟然如此玷污一把剑，就见他从柴火堆上挑挑拣拣出一根看上去大小合适的木棍。
侯珂：“？”你莫不是在嘲讽我？对我连剑都不值得用是吧？
剑修对剑不用剑，是对对手最大的侮辱，侯珂忍不了，拔出剑指向他：“你的剑呢？不要以为曾击败过我一次就瞧不上我。别矜持了，赶紧把你的剑拿出来！”
祁奉可没侮辱她的意思，像是被她的气势所摄，磕磕绊绊道：“我、我没剑。”
“怎么可能？”侯珂是真不信，“宗门大比上的剑呢？莫要瞧不上我，赶紧把剑拿出来！”
“那把剑是租的。”祁奉声音小小的，带着试探，似乎怕她气不过上来揍他。
侯珂：“”
她转头，扫了一眼屋顶破洞的草屋，又看向布满裂痕的土墙，瞥过墙角的柴火堆，最后重新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一身洗到发白穿了洗洗了穿不知多少年的陈旧青衫。
如此好像确实不像有剑的样子。
侯珂哑口无言，久未开口，四周因她的沉默寂静下来，泛着几丝尴尬。
祁奉更不敢多说，眨着一双纯欲狐狸眼弱弱凝着她，漂亮眸子泛着水光，瞧着极为可怜。
这般僵持了不知多久，侯珂收剑，极为罕见地发出一声轻叹，无可奈何般从储物袋拿出一把流光四溢的灵剑。
剑身由灵纹包裹，紫气萦绕，剑刃上清晰可见道法流转，随着灵气轻盈吐息，甚为不匹。
“此剑名唤岁华，送你了。”
语毕，侯珂长袖一甩，灵剑被灵气卷起，闪着莹润灵光，送到他面前。
如此宝剑竟轻易送人，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用心。祁奉伸手，轻轻触及剑身，眸中有些怀疑：“为何”话说到一半，他无意识抬眸，不想却与侯珂视线对视。
那双桃花眼里澄澈坚定，没有算计。虽然还是不相信，祁奉还是改口：“给了我便不会轻易还给你了。”
“切。”侯珂对他这幅样子有些不齿，“剑修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给了你的便是你的，我还不至于骗你这么个小弟子。”
她储物袋里类似的剑多了去了，随便送一把也不差什么。
闻言，祁奉点头，好似认可她的话，总算将悬在空中的岁华剑握到手心，岁华剑不似外形那般冷酷，相反还透着温润暖意。祁奉低头，单手环握剑柄，感受着不断传入体内的气息，心中也跟着泛起暖意。
这把剑是他的了。
许是心情好，祁奉嘴角也跟着绽开一抹笑意，露出嘴角两道浅浅的可爱梨涡，透亮的狐狸眼也跟着带笑，闪着细碎的光。
这笑着实晃人眼，侯珂心中莫名有些奇怪，不自觉移开视线。
“多谢。”嗓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不似之前那般生硬，又将侯珂视线拉回。
见他神色淡定，笑容不见，侯珂才继续道：“既如此，拔剑吧！”
祁奉点头，带着严肃，左手扶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用力一拉，岁华被他颤颤巍巍拔出。
许是刚入手的剑，手生得很，祁奉用劲过大，剑被拔出时，身子也跟着晃悠了两下。待身形稳定后，又举起剑严阵以待地看着她。
原本在他拔剑时侯珂就应该握剑对上，可她实在看不下去。
什么玩意？剑都不会拔！
三好学生侯珂怒了：“那日我确实对你有些轻敌，才让你钻了空子，可你好歹也是曾击败过我的人，怎的连剑也不会拔！”她越说越生气，忍不住亲手给他示范：“看好了！”
话音刚落，侯珂右手持剑，轻飘飘一抬，动作行云流水，姿态稳沉，寒光一闪，灵剑剑身便被透露在外。
“看清楚没？”嗓音含着怒气，似在警告。
祁奉点头，将岁华归鞘，紧接着拔出。
这次身子倒没晃悠，却还是十分生涩。侯珂冷着脸转头，不忍再看他。
祁奉又十分笨拙的拔了三次，最后一次总算成功，姿态沉稳，颇有天赋，甚至隐约有剑势溢出，成功将侯珂目光吸引回来。
怔怔凝视着他手中剑，侯珂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又很快镇定，“不错。”
“方才忘了和你说，剑修对剑须互道剑名。你的便不必说了，我来说我的，”她手指轻扶剑身，嘴角轻轻掀起，罕见地露出几分笑意：“秋风清，秋月明。此剑名清明，清明剑。”
她嘴角笑意一闪而逝，仿佛只是错觉，很快便举剑对向他：“重新拔剑吧。”
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正经，受她影响，祁奉也敛去心中杂意，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缓缓拔剑与她对上。
然后被侯珂一剑轰飞了出去。
直将西边围墙砸烂，尘土漫天飞起，祁奉被呛了一嘴，忍不住咳出声，咳得面红耳赤，眼角泛红，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咳了一阵，他似乎缓过劲，拍拍衣袖，将灰烬扫下，撑着岁华剑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方才因为咳嗽而泛红的眼角红意未消，瞧着极为可怜。
可这可怜样貌没引起侯珂丝毫怜悯，依然没甚好气，甚至是极为生气：“你怕不是装的吧？耍我玩？”
“再来！”她就不信了，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在侯珂的强烈要求下，祁奉只好再次拔剑然后又被轰飞出去。
这次侯珂实在没忍住，一个飞身将再次陷进碎石中的祁奉捞起来，手指掐着他衣领，面色不善：“是不是故意输给我？”要不然怎么连一招都过不去。
少女呼吸轻轻打在脸上，凑近的面容白皙无暇，仔细看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祁奉面色一下染上几丝酡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
如此别扭的举动不免让侯珂更加坚定他是故意的，冷哼一声，出气地将他推回地面。
少年再次倒在碎石堆，脸上带着茫然，似乎不相信她这样的人会故意推倒他。
他这番样貌好像无意间将侯珂心底那几分怜悯唤起，无奈作罢：“罢了，今日便放过你，明日可不会让你输得如此轻易。”
语毕，侯珂冷冷扫他一眼，没多留，转身离去。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荒凉小院内又只剩下祁奉一人，望着手中泛着冷光的岁华剑，祁奉呆坐原地，久久未有动作。
“哐当”一声，一声巨响穿出，院门被从外撞开。
祁奉视线被声音吸引去，看向院门。
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四脚兽出现，是先前追杂役而去的黑将军回来了。
黑将军狗眼眼尖的很，一下就瞧见傻坐在碎石前的祁奉，视线扫过那堆碎石，又扫向他，最终道：“兄弟，你怎么把咱家砸了？”
黑将军成精后又憨又贱兮兮，一点不讨喜，祁奉依旧没甚动作，懒得理他。
可黑将军一点不介意他的无视，甚至兴冲冲盯上了他新出炉的剑：“兄弟，这剑不错，你在哪儿偷的？”
祁奉直接收回视线，握剑走到院中央，闭眸不语。
黑将军自讨没趣，白着一双狗眼进了屋，狗腿一蹬，十分小气地把他关在屋外。
院内又恢复安静，祁奉静立在地，脑海里不断回忆方才侯珂的出剑招式，手中挥舞，一招一式，重复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