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六章 余地
花鸟屏风很大，足以挡住孟千悲，但并不隔音。
顾秉怀和靖德帝的交谈，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孟千悲耳朵里。
顾秉怀果然人脉宽广，短短几日，竟真的找来了一支雪莲白参。他言辞恳切，瞬间打消了靖德帝的顾虑，两人追忆往昔，相互握手垂泪，竟有和好之势。靖德帝最后恋恋不舍，让秉笔太监将顾太傅送出宫，内心感慨万千。
靖德帝自顾自沉默了许久，这才记起国师还在。
他忙将孟千悲叫出来，捧着锦盒，叹息说：“原本朕以为他心变了，可没想到，他竟真的为朕寻来如此珍贵的宝物。”
“江山都是陛下的，何况这一支白参。”
孟千悲冷静地说。
靖德帝反而为顾秉怀说起好话，“国师，你不管朝廷纷争，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抚摸着锦盒盖子，“此前朕有杀了秉怀的心思，因为朕不容许他对朝廷不忠。今日一见，也许那些都是误会。”
换言之，谁都可以通敌叛国，惟独他顾秉怀不可以。一旦他这样做的，那将迎来比常人还要重的处罚。
此时，因为这支雪莲白参，或者因为刚才和顾秉怀长谈，靖德帝突然又打消了这些念头。或许元问衢徐澈亭他们收到的是假消息，有人想要分裂君臣关系……不管怎样，他的的确确改变了想法。孟千悲看着靖德帝表情，洞悉了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皱起眉头。
靖德帝又喃喃自语，向孟千悲讲述他年少时和顾秉怀的过往。一桩桩，一件件，记忆犹新。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只剩唏嘘。
靖德帝情绪不稳。
他慌忙将锦盒递给孟千悲，“国师，速速去炼制清心丹吧。”
孟千悲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这支雪莲白参发黄，根须只有三条，一看就是收藏了起码二十年以上，价值连城。这样的白参稀有难得，几乎百年才能一遇。
怪不得靖德帝会被感动。
这白参一看就来之不易，顾秉怀一把年纪还愿意为这些事奔波劳苦，这份心足以打动靖德帝。
但孟千悲不能让顾秉怀成功。
宁霓临走前交代他的话，言犹在耳，为了宁霓重新回到他身边，总要站出来当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内心纠结了一番，孟千悲到底是站在宁霓这边。
孟千悲端详锦盒中的白参，抬起头，突然开口：“陛下，这雪莲白参好像有问题。”
靖德帝闻言一愣，“有什么问题？”
孟千悲深吸口气，做出了一个违心的决定。他指鹿为马，坚定地道：“这雪莲白参发黄，根须少，估计不是真品。”他顿了顿，“有的人故意将山参移栽到雪莲坑里，但这样的山参没有受到雪莲滋养，药效大打折扣。骗骗门外人也就罢了，骗不过臣的眼睛。”
一大段话靖德帝也没空去判断。
他就听请了一句话：顾秉怀送来的雪莲白参是是假货！
“这是假的？”
靖德帝质问。
孟千悲垂下眼帘，“嗯”了一声，“和以前的白参相比，就是假的。如果陛下不放心，可以让太医们进来，辨别一下气味。”
靖德帝立马照做。
趁着靖德帝召见太医，孟千悲悄然将指甲盖中的药粉撒在雪莲白参上，顿时改变了白参清香的药味，十分刺鼻，甚至根茎处微微发红，透出不正常的颜色。
太医们辨别药物真假，不外乎气味、品相等等。如今被孟千悲做了手脚，自然看不出来，纷纷鉴定为假。
靖德帝震惊，厉声询问：“你们可睁大狗眼看清楚了？这真的不是雪莲白参？”
太医们面面相觑，随即战战兢兢地答复：“微臣不敢欺瞒陛下。白参是上好的白参，只不是雪莲白参而已。论药效的话，虽然比不上后者，但也有补气养生的作用……”孟千悲及时出来补刀，他那一贯清冷的脸说出的话格让人信服，“陛下，虽然太傅以普通白参冒充雪莲白参，但他也是一番好心。不如先将白参收下，至于雪莲白参，再慢慢找不迟。”
“什么不迟？”
靖德帝没有清心丹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他更无法忍受的是，被顾秉怀玩弄于股掌之中。想到此前顾秉怀老泪纵横的样子，只让他觉得虚伪，甚至自己一起落泪都成了笑话！顾秉怀表面惺惺相惜，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嘲笑他！笑他一国之君还优柔寡断兄弟情长，为一只普普通通的白参而感动。
恰在此时，又有太监来报，说是苍山那边传来新的急奏。
靖德帝勉强冷静下来，让人将奏折呈上。结果摊开一看，好家伙，又是顾秉怀和扶桑通信的罪证！这一次还拓印了顾秉怀的私章，完全做不了假！密信上的内容比上一次的还要详实，记录了顾秉怀联合扶桑忍者，怎样策划劫掠迎亲队伍、杀人灭口等等。看完这些，靖德帝一阵天旋地转，差些晕倒在地。
孟千悲离得近，赶忙上前搀扶。
他飞快斜瞟了一眼奏折上的内容，心下稍安。看来这一次，顾秉怀是在劫难逃了。
果不其然，靖德帝喝了两口凉茶，仰躺在龙椅上，气喘吁吁地说：“立马让禁军给朕围了顾府！将顾秉怀那个老东西……捆来见朕！”话音甫落，他余光看到那锦盒中的白参，越看越烦，越看越怒，一把抄起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锦盒四分五裂，那价值连城的白参骨碌碌滚落在地。
孟千悲瞧着挺心疼的，但又不敢去捡。
他想站在旁边看热闹，奈何靖德帝挥了挥手，“国师，你退下吧。”
“是。”
孟千悲转身走了几步，路过那白参，到底是向靖德帝求了个恩典，“此物虽不是雪莲白参，但也极其难得，陛下可否让臣将此参带走，用来炼制别的丹药献给陛下？”
靖德帝板着脸，从鼻子里重重“嗯”了声。
孟千悲得令，忙将雪莲白参揣进袖中，行了个大礼，匆匆告退。
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这次成败与否。
事迹败露，他必死无疑；反之，顾秉怀没有翻身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