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乞丐与君王
李燃在船只的震颤中醒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暴风雪号船舱的木质天花板。
这是一个空间并不宽裕的单人舱室，位于下层船舱的走廊中间。
为了便于战斗，空间更为开阔的上层船舱被划分为了军事和战斗准备区。
李燃所处的下层船舱并不是最底部。
在李燃的脚下，还有一层船舱作为仓储空间，以及应急渗水舱。
因此，李燃的床头虽然只有一个不大的舷窗，但依然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
随着深秋降临，冬天的脚步渐渐逼近。
舷窗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
黎明时分，窗外的阳光并不充足，舱室里显得有些昏暗。
李燃打开书桌上的魔晶石灯，暖黄色的光芒随即染上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一封羊皮卷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李燃想拿起来再看一遍，但手刚碰到就又缩了回去。
他穿上一身轻便的装束，取出伪装面具戴在脸上，一条墨色的披风和兜帽延伸至他的身后。
空间戒指里还有一些暗影蕨和鱼眼珠，李燃随意的取出一部分，塞进嘴里，补充略有下降的饥渴值。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打开舱门，来到船舱的走廊中。
咔嚓——
隔壁的舱室房门恰好打开，尤里卡走了出来。
少女骑士砂金色的长发微微卷起，搭在白皙的肩膀和脖颈上。
在战船上，尤里卡同样没有穿沉重危险的板甲，而是换上一套蓝色的丘尼卡式短袍。
自从她从亡灵转化为人类以来，李燃常常分不清她的年龄。
尤里卡的外表比她实际的年龄看上去要小很多。
因为过去长久以亡灵形态存在，导致即使复活后，她的身体也停留在被诅咒死去的那一刻。
这也导致这位强大的骑士有时会陷入某种突如其来的困倦之中。
李燃推测，可能是尤里卡亡灵形态的精神与现在的鲜活肉体还不匹配的后遗症。
这让原本坚强勇敢的星风城监察官，有时在李燃面前就像一只柔弱困倦的金丝猫。
现在的尤里卡就是如此。
少女唇齿微张，轻轻地呼出哈气，一双眸子半眯半张。
她没有看清前面的路，刚刚抬起步子就撞在了李燃身上。
“诶？李燃大人！”
看着略有局促的女骑士，李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如果没睡饱就回去睡一会吧。”
尤里卡有些担忧道：“我想去找蓝灵，它昨天刚刚飞回来，带回了星风城发来的消息，现在却不见了”
“放心吧，那只蓝鸟虽然看上去不着调，但实际上精明的很，不会把自己弄伤的，你完全可以再睡一会。”
李燃一边说道，一边打开尤里卡的房门，把迷迷糊糊的女骑士请了进去。
安排好尤里卡，李燃穿过狭窄的过道，通过上层船舱，踏上了暴风雪号的甲板。
宽阔的甲板上，船员和战士们各司其职，保障着这艘三桅战船的运转。
十二台增强舰载爆裂弩炮分列于船舷两侧。
来自落锤镇的远征队成员进行着工作，他们将搭乘暴风雪号返回家乡，被李燃征召为了船员，负责操船和进行爆裂弩炮的射击。
“李燃大人！”
一名正在收拾弹药箱的落锤镇士兵，见到李燃来到甲板上，立即敬礼道。
李燃向士兵点了点头，向甲板前方走去。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从空中传来过来。
一只狮鹫正在环绕飞行，缓缓降低高度。
清晨的暖阳，将棕色的狮鹫羽翼和毛皮照的金黄。
它来到甲板上空，扑扇着翅膀缓缓降落。
贾米尔从狮鹫的背上跳下，看到李燃后立即走了过来。
舰队中，有随船伴飞的二十只狮鹫，在完成侦查和战斗任务后，可以在宽阔的甲板上休息。
这些强壮的飞行生物拥有不低的智慧，是狮鹫公国的徽记和象征。
强壮的狮鹫可以载人飞行，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导致狮鹫载人近身搏斗的战斗力低下，还不如狮鹫本身充分发挥锐爪和强壮肌肉的破坏力。
所以，大多数时候搭载人类的狮鹫骑士只会承担一些侦查和运输工作。
贾米尔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道：“李燃大人，雪绒花号通报说，前方的水域情况良好，请在下一个河口向南航行，不要进入北方的河湾，那里是前往乌鸦公国的航道。”
李燃笑道：“好的，辛苦了。”
星风领首次出航的舰队由两支战船组成。
轻便快速的雪绒花号，在前方引导航行，并且与伴飞的狮鹫组成侦查编队。
侦察编队发现任何危险后，可以及时发布预警，位于后方的暴风雪号就可以及时进行规避和火力准备了。
另一方面，在开拓航线的同时，雪绒花号上来自峡湾的老水手断指波顿和戴维大叔还将记录航图，评估航线的安全。
这一切，都是为下一步与开拓区建立稳定的贸易、运输通道做准备。
贾米尔离开后，一个清冷中带着点诱惑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燃大人，现在没人陪么？”
伊蓓丝坐在船楼顶板上，俏皮地问道。
暗影巫女只穿了一层单薄的丝质长裙，胳膊和腿部裸露在清凉的晨风中。
因为船楼正好在李燃头顶上不远的高度，伊蓓丝姣好的身体和优雅的姿态形成一幅曼妙的图景。
李燃打趣道：“在碎星者的控制区晒太阳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已经很久没在地表停留这么长时间了，”伊蓓丝微笑说道，“在把黑崖的管理事务丢给暗刻后，我感觉轻松多了，就好像当初从易格池沃地下城第一次抵达地表冒险一样，就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伊蓓丝调整了一下姿势，她的长裙肩带不小心随着抖动滑落下来。
一阵温暖的气息在李燃身旁出现。
大天使缇娅娇俏的脸上带着怒意：“侍奉黑暗的巫女，不要再尝试魅惑领主大人，我会盯着你的。”
伊蓓丝并没有把缇娅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漫不经心地讽刺道：“你虽然不了解无面者和天使久远战争的真实历史，却继承了那些顽固派的思想教条。”
缇娅见口舌功夫上占不到优势，便不再理睬暗影巫女。
她转而向李燃说道：
“李燃大人，我想确认船上的杉提瑞遗宝是否处于妥善保护之下，您能否陪我一起看看？”
李燃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位善良的天使似乎总是对他和伊蓓丝的关系有所误解。
此番主动邀约，无非是想把他从伊蓓丝的身边支走。
李燃和缇娅进入上层船舱。
这里是军事和备战区。
靠近入口的几个房间散发着死亡和暗影的气息，那是暗黑骑士的休息室。
六名强大的暗黑骑士随船出征，哈特因为要继续负责暗影游骑兵和暗黑骑士团的招募和建设，所以没有一同前来。
这六名暗黑骑士是当前星风领的顶尖战力，将由尤里卡率领，成为一支强力的随船陆战力量。
李燃和缇娅前行几步，又经过一个散发着水元素魔力波动的房间。
这里面安装的，是使海龙宝珠稳定发挥作用的“波涛护盾发生器”。
在伊蓓丝的率领下，黑暗炼金术师们研发了一件魔能自激发装置。
只需将海龙宝珠放在装置上，通过消耗特定的魔法材料，就可以持续释放水元素领主的强大能力。
海龙宝珠将在船壳底部制造稳定的湍流护盾，阻拦大部分水下机械造物的直接攻击。
李燃和缇娅走到船舱的尽头。
缇娅打开船尾的最后一个房间，杉提瑞的古代遗宝静静地放在里面。
这就是缇娅率领的远征队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带回落锤镇的东西。
它是一个一人高的魔法装置，即使没有能源供能，也散发着晦涩的魔力波动。
这个诡怪的长方体装置内含精密的魔能转换系统、魔法回路和魔能传输机构，复杂的结构中，遍布的魔能纹路又有一种精简的美感。
但是这些简单的纹路绝不是现在的法师能够看懂并理解的。
它们出自上古时期失落的杉提瑞帝国之手，那个强大的王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魔法文明，却毁于一场突然爆发的内战。
世界各处均有一些杉提瑞文明留下来的遗迹，但是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亚山的人们也无法再现那些辉煌了。
甚至，就连搞懂任意一枚小小的魔法纹路都不行。
缇娅望着杉提瑞装置，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如果找到足够强大的杉提瑞装置，也许就能击退碎星军团了。”
“落锤镇的血铁匠不过如此，还是省省吧，”伊蓓丝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出现在门外，“杉提瑞强大的不是这些遗宝，而是他们的魔能科技，如果仅仅依靠强大的装置取得胜利，那装置坏了又该怎么办？”
缇娅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落锤镇的血铁匠一代又一代地钻研着杉提瑞技术的秘密，但到目前为止，所获得的零散知识完全无法形成体系，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和应用。”
她神情落寞地看着房间内的装置：“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利用发现的知识，维护和减缓这些珍贵的遗宝的损坏速度罢了。”
面对着两人的观点，李燃若有所思。
杉提瑞的遗宝无疑是强大而珍贵的，但是这些物品用一件坏一件，不可再生。
在李燃看来，如果说这些远古装置是“器具”的话，那么杉提瑞的魔能科技知识就是“道途”了。
如果仅仅追求一时的“器”的使用，而无法在“道”的原理探索上取得进步，那确实是一件相当悲惨的事。
从这个角度讲，伊蓓丝的观点无疑是具有价值的。
但是缇娅和落锤镇的血铁匠也有无奈之处。
那就是这些失落已久的远古科技，根本就不是现在时代所掌握的魔法知识能够复原的。
甚至想要从遗物里逆向推断知识也不行。
这些古代遗产，蕴含的知识成为了“技术黑箱”，完全无法被外人堪破。
不知为何，李燃想起了黑暗炼金术师协会。
虽然黑暗炼金术在萨兰大陆被视为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但是从他们所取得的应用成就来看，似乎与落锤镇截然不同。
这些不入流的黑暗炼金术宗师，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累积着知识和经验。
浅显的逐渐化作深奥的，单薄的逐渐积累成深厚的。
那位编写《黑暗秘典》的大师不仅改良了普普通通的暗影蕨，解决了黑暗精灵在严酷环境下的口粮问题，甚至其在几百年前的研究成果，都可以启发李燃创造铁处女生物装甲。
也正是因为大师们经年累月的炼金材料学的积累，使得暗影炸弹得以快速研发出来。
黑暗炼金术与杉提瑞魔能科技所取得的成就相比，无疑就是乞丐与君王的差距。
但是，就是这样的单一的科技路线，围绕着黑暗精灵的生存和战争需求，绽放出了独属于它的光芒。
李燃暗暗下定决心，继续加强对黑暗炼金术师协会的支持力度。
轰！
外面突然传来了爆炸声，船身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三人立刻回到甲板上。
爆裂弩炮正在向远方的水面开火。
被炸起的水花前方，雪绒花号马力全开，极速行驶。
雪绒花号的船头上，断指波顿挥舞着双手大声疾呼道：
“章鱼！好大的章鱼！”
雪绒花号已经冲进了暴风雪号舰载弩炮两百余米的射击范围。
在爆裂弩矢的轰炸中，一条条巨大的机械触手从水面下伸了出来，将雪绒花号卷了起来。
危险！
李燃已经认了出来，在水下发起攻击的，是机械族的水下造物机械章鱼！
这种机械造物虽然等阶不高，但是体型巨大，在水下发起袭击时可以轻易掀翻轻型船只。
落锤镇的士兵们将爆裂弩矢放进轨道，却迟迟没有击发。
一名头发灰白的中年军士高声喊道：“李燃大人，我们无法射击！雪绒花号阻挡着我们的弹道！”
原来，行驶在前方的雪绒花号被机械章鱼卷起后，如同盾牌一般，阻挡在怪物和暴风雪号之间。
此时射击极其容易造成误伤。
甲板上的人们神情紧张的看着被卷起的雪绒花号，断指波顿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贾米尔从船尾跑了过来，立刻和其他几名训练过的士兵跳上狮鹫的背脊。
李燃立即喊道：“狮鹫深水轰炸编队立即升空！从机械章鱼的后方发起攻击，要小心避免炸到雪绒花号！”
贾米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过去，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绒花号被吞噬。
但是现在，在李燃和伊蓓丝率领的黑暗炼金术师们的努力下，一个新的水上战法被开发了出来。
在爆裂弩炮只能线性攻击水面以上目标的同时，李燃想到了利用狮鹫骑士抓取深水炸弹，远距离投放到目标水域，进行反潜作战的战术，针对性地打击无处不在、神出鬼没的机械族。
甲板上的四名狮鹫骑士快速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