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敌
沈容昭好不容易才将这个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语无伦次地道着歉的女孩子安抚住,牵着这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窦二姑娘回了厢房,处理一下红肿的眼睛。
她对待这种女孩子没有经验。在边城时,她遇到的为数不多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就是被她打趴下的小混混们,一般她对付这些小混混都是再打一顿。
沈容昭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哄人才行,幸亏这个姑娘也不需要人哄,哭完还红着脸,不知道是羞赧还是哭得太认真,小脸白里透红,看起来倒是更添几分可爱。
沈容昭带着窦二姑娘去厢房整理一下妆容服饰,毕竟傍晚还有一个宴会,到时候各家夫人小姐们都聚在一起吃玩赏舞,听说安平长公主还邀了京城最有名的歌舞坊来演出,其中除了女子献舞,还有男舞姬。
这边,夫人们都聚在桃花园另一边的阁楼里。阁楼一楼二楼一些夫人们零零散散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聊着。
安平长公主带着沈夫人走进阁楼时,一楼众人们都纷纷转过身来同安平长公主请安,眼神或多或少地瞟过安平身边跟着的陌生面孔。
这恐怕就是那位沈夫人了吧,众人想着。无论之前她们是否知道这位广陵的林氏女,现如今基本上都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要认真地说,现场大多数女子,几乎都是对这个好命的沈夫人感到羡慕的,丈夫是戍守边疆的大将军,女儿又要登上那属于女子的至高无上的位置,家里夫君甚至连个小妾通房都没有,问谁有这个好福气。就单说这张面容,看上去都还十分年轻,完全不像是生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压过此处绝大多数因为家中不顺心的事务而操劳的夫人们。
“起身吧。”
安平长公主随意地摆摆手,没有太在意这些礼仪,带着沈夫人就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比一楼少了许多,也没有一楼嘈杂,一位坐在窗边眺望桃林的夫人听见声音,转头看见缓步走上来的两人,起身迎过来,笑骂道:“可把两位贵人给盼来了。”
安平长公主面对此人的态度也明显熟稔放松许多,就连沈夫人脸上都不自觉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位夫人正是沈夫人的手帕交,陆小将军的母亲陆夫人。
这位陆夫人在京城之中也算是传奇人物,她嫁进武安侯府没多久,丈夫又一次出征打仗去了,她怀着孕待在京城中。
孩子还未出世,就传来了武安侯世子战死沙场的消息,肚子里的孩子一下子成了遗腹子。武安侯听闻独子死讯,一下子就病倒在床,而且武安侯夫人早年去世了,府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还能主事。
那段时间可谓是异常艰难,皇帝派人去调查具体情况,甚至还有可能降罪于武安侯府,京城之中人人都在等着看武安侯府的笑话。
这武安侯是在□□皇帝打天下时就有的,不仅仅为大祁王朝打下了江山,也守卫着大祁这么多年,崇拜尊敬武安侯府的人有,盼着这侯府不好的人也多。
最后陆夫人一个人把武安侯府撑了起来。
虽然她才嫁进来没多久,同武安侯世子感情不深,就连她公公都劝说她生下孩子后就离开侯府改嫁,凭借她自己的家世,处境绝对会比现在好许多,甚至还给她放了和离书。
但是陆夫人拒绝了。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留下,或许是因为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或许是因为武安侯的善待,也或许是那个年轻的男人在出征前笑着对她说的那一句“等我回来”还有那个轻柔地印在额角的吻。反正无论为什么,陆夫人留了下来。
她侍奉公爹,为自己孩子的出生做准备,等待着丈夫的调查结果。
苦尽甘来,在孩子出生的那天,皇帝派出的人回到京城,武安侯府的世子延续着祖祖辈辈的训诫,仍然是守卫家国的好男儿,他用他的血肉再一次保卫了这片河山。
而十几年后,武安侯老当益壮,身体康健,新的一代也是这一辈中十分优秀出色的子弟,陆夫人在其中的付出让整个武安侯府的人都认可她,尊重她,守护她,无论是武安侯还是府里的奴仆,在外是绝对不能听见有人说陆夫人一句不好的,否则那人就来尝一尝来自武安侯府的拳头吧。
“阿菀,好久不见。”
沈夫人虽然脸上带笑,但是这位从来淡定从容的女子微红的眼眶足以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谢菀是沈夫人出阁前最要好的手帕交,甚至就连家中的几个姐妹都比不上她们的关系好。但自从对方嫁入京城自己也远嫁边疆之后,两人之间的音讯交流渐消,特别是沈夫人得知陆家不好的消息之后,她对于谢菀的处境越发担忧,却苦于没有京城方面的人脉,派人去打听得来的消息都模糊不清。
要不是后来武安侯府在京城的局势逐渐安定下来,谢菀及时给她来了封报平安的信,沈夫人当时即使怀着沈容昭,大着肚子都要往京城走上一遭。信到边疆的时候,沈夫人可是连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沈将军拿到信简直要哭出来了,他死活都没能劝住自家夫人,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自己的身份又注定让他不可能在没有准许的情况下离开边疆半步,此时来自武安侯府的信对他来说简直如同天籁之音。
当然,这一遭也让沈将军牢牢地记住了这位在自家夫人心里地位如此之高的陆夫人。这么多年两人之间信件不断,就连对方的孩子,来到边疆的陆桦都受到了沈夫人的格外关照。要不是对方确确实实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已经联姻生子的女子,沈将军真的要以为自家媳妇要跟人跑了。但是这些年沈将军因为这人吃的醋可不少。
至于自家夫人叮嘱的照顾一下陆桦,沈将军当然是一丝不苟地照做了。这小子嘴甜,天天左一个沈姨右一个沈姨的,沈夫人可喜欢他了,自从这小子来了边疆,就连自家天天喜欢跟着他到处跑的大女儿都转过头来跟着他出去玩了。沈将军妻子女儿都快被这个臭小子“勾走”了,可不得白天好好操练一番他,美名其曰提升他战场作战能力,免得这小子一有精力就又往自家府邸跑。沈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男人们,包括几岁大的沈容瑾小崽子都一致“对外”,对这个要抢走自家母亲和姐姐的男人没什么好感,而且花样百出,疯狂在沈夫人和沈容昭面前找存在感,简称争宠。
“阿锦……”多年没有喊出口了的称呼依旧无比熟悉,但开口就带着微弱的颤音。陆夫人有点哽咽,孩子都十几二十岁了,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居然还会如此失态。
但是又有谁知道,在武安侯府一系列变动没有发生之前,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刚刚及笄没两年的小姑娘,被家人娇宠着,被她最好的阿锦罩着,走遍广陵没有一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她。有脑子不清醒的女孩子惹了她,她只需要红着眼往她阿锦姐姐怀里一躲,第二天那人就会知道谁是广陵这个地界最不能招惹的姑娘。
谢菀在那两年受的委屈,比她以往十几年都多。
沈夫人熟练地半抱住她,完全没有顾及此处的场合,就如同当年一般,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同沈将军说话不知温柔了多少倍。
“阿菀长大了。”
谢菀紧紧揽住沈夫人的腰身,哭湿了沈夫人一大片衣襟。
当然,有安平长公主坐镇,二楼的夫人们都有眼色地回避开了。
谢菀本来也不愿意哭得这么厉害,在她的想象之中,她能够得体地,像一个坚不可摧的成年人一样,迎接她心心念念多年的阿锦,让她看见自己最好的一面。但是阿锦的一句话就足以让她溃不成军。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只要她一句委屈,阿锦就会帮她把那些欺负她的人全部收拾一遍。
沈夫人也知道谢菀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从一个娇娇俏俏,手上不小心划了一个小口子都会来找她喊疼撒娇的小姑娘,变成如今端庄大气坐在那里的陆夫人,所有人看见的都是她光彩照人的一面,嫉妒她嫁了一个好人家,武安侯府的人都护着她,还生下了武安侯世子的遗腹子,但是只有她一眼看到的,却只有这个娇软的姑娘当初跌跌撞撞一个人走过荆棘,连呼痛都不敢,只能咬着牙,受着委屈,在黑暗中禹禹独行的样子。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长公主让人带着她们去客房换衣服,也方便两人私下说些体己话。
沈夫人一行人和沈容昭一行人在客房外遥相见,都带着一个哭过鼻子的姑娘,母女俩此刻竟出奇地相似。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都体贴地默不作声与对方错开了。
沈容昭隐约感觉,父亲这么多年的“情敌”出现了。她想着待会儿回府还是赶紧给父亲去封信,爹你再不来娘要跟着别的女人跑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