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夏洛蒂的出现让守夜人与骑士团们都松了口气, 他们这段时期源源不断地出入在各种有传闻的地方，为的就是给女士带去更多的奇物。他们虽不知是有什么用，但他们都知道, 那会给女士带去相当大的帮助就行。

    夏洛蒂的归来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将他们积累下来的焦虑与不安给完全驱散，一时间，所有人面上的笑容有轻松了许多。

    罗德王又一次前来拜访, 他驱散了身后的仆从，独自一人进入到那座他喜欢的庭院中。夏洛蒂正坐在石桌边喝茶，四周一片的安谧，不远处有着四季常开的花连绵, 圆顶上垂落的紫色藤萝像是瀑布般倾泻而下, 不论是什么时候进来，都只觉着自己是进入了仙境。

    与外界的喧嚣相比，这里好似是连时光都缓慢下来，让人不自觉想要沉眠。

    “教母，”罗德王低头：“您的事忙完了？”

    夏洛蒂看了他一眼，对方的身上有着血与火的气息，她收回视线, 难得有些亲近道：“你刚从战场上回来？”

    罗德眼中有着惊异，为了散去身上的血腥气, 他特地在来之前沐浴了一遍, 也不知是哪里没有清理干净, 一眼就被看出了行迹……他轻声道：“一些不知所谓的敌人罢了，在科伦诺斯的马蹄下，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是吗？”夏洛蒂将手中的杯盏放了回去。在来到科伦诺斯以后，她便习惯了穿黑衣。她本就形容美丽, 黑色只会给她增添更多的神秘之感。罗德曾听闻她的这位教母在过去经过的许多国家里令许多人为其倾倒，但不曾有一人有荣幸为她接纳，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有人为她疯狂。就算是在如今的科伦诺斯里，也有不少人愿为见她一面而付出所有。

    可罗德觉得，那些在城中传唱她的诗词，不及她真身的万一。他不敢抬头看她，只觉着自己好不容易在殿堂与战场中养成的心气一下子就消弭无踪，他低声道：“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再让人来打扰您。妄图把手伸进宫内的，我必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说到后面，他的眸中闪过杀意，逐渐长成的脸庞上神情也冷却下来，终是有了一丝作为国王的气势。他虽然早已知晓自己的敌人是为不择手段之人，但他也没想到，那人居然胆敢派人来到他的后方，妄图挑起自己与教母之间的关系，想要以此来将这个国家扰乱，然后再趁乱占之！

    夏洛蒂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虽然她本体沉睡了，但她还有三位的化身在为她守护。只是，与本体的安危相比，那些外界的动荡根本就吸引不到祂们一个的眼神。祂们中没有一位，有理会它们的心思。

    在看过情报后，她也知道了小罗德的敌人是谁。“爱德格”这个名字在阔别已久后，终是再一次传入她的耳中。她摇了摇头，没有要去做些什么的意图。也许她出现在对方的面前，确实能让他收敛起自己的行为，但既然从一开始就否决了他，便不会将那扭曲的感情再捡起利用。

    她真要做，当以堂皇之势，以强大无匹的力量，将一切魑魅魍魉，通通都压到抬不起头。如此，她的心意，方可通顺。

    这样想着，她叹了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在科伦诺斯已经呆满了五年？”

    罗德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响，他一直在避免提到这件事，但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手足无措，急急忙忙道：“可是我哪里有所怠慢……还请您不要离开……科伦诺斯不能没有您……我、我也……”

    他急得脸色通红，结结巴巴想要挽留。夏洛蒂摇了摇头道：“当初我答应斯黛拉留在这里，是因为人鱼王违约造成的影响也有我的一份，并且我需要你们的力量去收集镜子的碎片，所以，我愿意帮你们恢复这个国家，并将它的政权交给她想要交的人的手中。但如今……”

    她凝视着罗德道：“你已经有了作为一位王的气量。那么我的存在，就成了你的桎梏。身为王者，手中的权力有另外一位主人，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罗德有些倔犟地抬起头来，没了怯懦，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现在就将这个国家交付到您的手上！”

    夏洛蒂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罗德仿佛从中看到自己的狼狈与失神，他惨然笑道：“您不接受是吗？我想说我并非那种疑心病重的国王……原来如此，您其实并不是不相信我，而只是不在意……”

    “科伦诺斯在您的眼中，并没有那些人想得那么重要。”他往后退出一步，忽然就有些理解了那位爱德格国王绝望的心情，尽管他在之前还曾义正言辞地否决过他。他对自己的教母，与那位国王对传言中的“少女”的感情并不相同，他对她只有尊敬与崇慕……他只是不想再一次被抛下来。

    他的母亲、他的教母，在她们的心中，他永远都不是最特殊的。

    他想起了自己在这座花园中，听闻她对自己一次次的教导。她与他相见不多，但每一次，她都能将他从迷惑与茫然中解救出来，并给予他如明灯一般的指引……“他们都在劝我，”罗德道：“要对您有所保留。但只有我知道，科伦诺斯束缚不了您，不论您追求的是什么，科伦诺斯都不在其中。”

    还有我，也是同样如此。

    夏洛蒂没有说话。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应答。

    罗德想要像过去那样哭泣，想要像梦里一样，紧紧地抓着某个人的衣摆，让她和她都不要走。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来。在那个女人死去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躲在女仆的身后流下眼泪，而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强自笑了起来：“您真的不是某位神灵下到凡尘吗？”

    他笑道：“所以您不会犯错，也不会为人的情感所累？”

    夏洛蒂眼神一动，她确实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她从前就是一个很理智很冷静的人，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又一次被加深，她现在看什么，都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感……她没有认为这是不好的变化，或许这是她参透了神灵的秘密带来的，她没有拒绝它。

    因为身为人，她是没办法去将天上的那轮诡异之月打下来的。她只能成为祂，这是她自己做出的抉择。而这也是她想要的。

    看着罗德，她的声音空灵：“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国王的。如果有一天，你我再相见，那个时候我已做到了我想做的事，那么，你必然就会明白我所追寻的是什么。”

    “罗德，”她轻轻声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不要因为孤独而哭泣，因为你当知道，我总是会将一分的目光放在你的身上。你对我的心，确实是纯粹而无暇的。而只要你的心意不变，我就会始终眷顾你；只要科伦诺斯还没有忘记我，我也会一直注目着它。这是我在这里给你许下的诺言，千年万年，不随时间而变。”

    罗德愣了下，他确实有想要倾诉自己痛苦的意思。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因为他发现，他和她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他抱怨般的猜测，居然……有可能是真的！

    “你……”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夏洛蒂已经说完了自己的祝福，她最后留给他一个笑容，身影就慢慢地在花园中消失了。她离开之后，仿佛失去了真正的光辉，这座光线明亮的花园中，一瞬间就黯淡下来。

    不是阳光被遮挡住，而是失去了类似“支柱”般的存在，色彩还在、形体还在，但就是不如方才令人心摇神往，这里已不再是仙境，而是一处普通美丽的花园。

    他没有发现的是，随着夏洛蒂的离开，他之前见到过的那些熟悉的身影，身为侍女的波娜、护卫夏洛蒂安全的守夜人、时常与其交谈的柯拉……他们都一起从这王宫中消失。仿佛梦幻一样，这群人就这样离开了。

    罗德垂下头，他跪坐在地上，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一直到他的将军闯入进来，才打破了这片难捱的寂静。

    夏洛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黄昏骑士团，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崭新的城市。没有所谓的国王与贵族，这里的人们，只听从骑士与女士的话。他们是她天然的拥趸。